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传于她的旨意偏她不必下跪,还有没有天理?这救命之恩过了十年,竟还是如此管用!
然惊异归惊异,众人依是迅速跪下,听得那公公道:“陛下口谕,着安小姐入宫为淑妃娘娘侍疾。”
众人这才了然,原是淑妃娘娘有恙。婆母有恙,儿媳侍疾亦是寻常。
安若福身一礼:“臣女接旨。”礼罢又是上前一步,与那公公低声道,“我这便随公公入宫,只是有两句话要与我家公子言说,不知公公可否行个方便?”
那公公似未经思虑,便是极为和善地笑道:“不妨事,只要小姐不误了时辰便好。”倘若是从前,他或许是拿不准要不要给这位小姐一个脸面,可出宫前景公公特意叮嘱他安小姐不必下跪,纵他揣度不出陛下因由,也知这位小姐现下在宫中可是有天大的脸面。
安若折身行至楚元逸身前,仿佛周遭之人尽数不存在一般,目光温和柔婉。她开口便道:“夫君既是累了,不妨去我的院子坐坐。”
说罢,不等楚元逸有所反应,紧接着又道:“石榴,你带公子前去。”
众人又是不解,她自个将要入宫,临行前着三皇子去她的院子又是为何?纵然二人已然成婚,往女子闺房待上一时半刻也未有不妥。
然立于一侧的楚元启却是陡地明了,眼底顿时积出彻骨寒意。她这是怕他欺辱了她的夫君不成?那间曾将他拒之门外的院子,如今她要请人带楚元逸进入。
好,真好!
她愈是这般护着楚元逸,便愈是令他觉得这些本是他的。楚元逸非死不可。
楚元逸清楚察觉到身侧骤然迸发的杀意,却似浑然未觉一般,他定定地凝着已然离去的女子,直至那单薄的身影完全自眼前消失。
随后跟随石榴前往安若的院子,得知太子殿下已然离去后方才告辞。
……
夕阳西下,三皇子府比往日更加寂静,立于楚元逸身后的暮云几度欲言又止。待他终要鼓足勇气,便见一人大步走来,顿时打破了这份沉寂。
来人还未走近便是急切道:“这是怎么回事?三哥哥,你们成婚不过三日,安若她进宫倒有两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陛下的女儿。”
“这事不寻常,忒不寻常。”四公主楚颜于两人面前单手掐腰,还微微喘着气。
暮云瞧一眼自家公子的眼色,这才缓缓道来。
“太子殿下无人时斥责公子,说公子不要以为娶了安小姐,陛下便会将公子放在眼里,并要公子下跪。”
“他敢!”楚颜仅听了一句便是怒气升腾。
暮云便又将安若如何解围大略讲了一番。楚颜不觉扬了扬下颌:“我就说你娶安若定不会有错。然后呢?”
宫中旨意怎么忽然就下达?说什么淑妃娘娘有疾,她一向无宠,纯粹靠资历才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哪来的脸面要陛下专程下旨?
暮云不得不有片刻迟疑:“然后宫中就来传旨。”
“怎会如此突然?”楚颜拧着眉,愈是不解。
她蹙着眉想啊想,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宫里又派人前来传话。道是娘娘身子不适,今夜安小姐便宿在宫中了。
楚颜听罢,猛地一掌拍在腿上:“三哥哥,此事定有蹊跷!哪有女子新婚将人留在宫里的?怎么的,那么多太医开不出能治愈人的药来,那么多宫人伺候不好一个娘娘,就非要将安若留在宫里,要刚过门的儿媳彻夜侍奉?”
“三哥哥,可要我进宫帮你看一看?”
楚元逸微微摇头:“不必,此事于情不合,于理却没有差错。”
“三哥?”楚颜实在不能安心。
一侧的暮云见楚元逸不再言语,只得代为解释:“禀公主,这个时辰怕是已经来不及。”
楚颜望了眼天边,日头几乎已全然落下,至多不过一刻宫门便会下钥,确然来不及了。
“罢了,”楚颜叹一口气,“我先行回府,若是有事记得知会我。”
“是。”暮云应下,眼见得公主离去,终是开口,“公子,您当真放心?”
楚元逸姿态慵懒地坐着,声音却是极凉:“有话直说。”
暮云默了默:“属下以为或许公主殿下是对的,安小姐确然是个不错的女子。”
“她并心思单纯之人。”退太子婚,惹陛下大怒却全身而退,复又盛装登门,嫁庶民。桩桩件件,绝非柔弱堪怜。
“可同样是利用,安小姐确实比公子您显得诚心。”
楚元逸微怔,她入宫前还想着叫人将他领去碧江院,免于他被太子刁难。可是……
他终是压下眸中些微的担忧:“我若坦诚,怕活不到今日。”
是夜。
暮云瞧着书房内仅燃的一盏灯,也不知手捧书卷那人在看些什么,烛光昏暗又能看见什么。直至半夜,他终是走进房间道:“公子,夜间宫门紧闭,若有消息最快也要明日清晨流出。”
楚元逸并未抬眼瞧他,此等寻常之事又何须他来提醒。
暮云便又道:“还有一事,孔姨娘着人前来传话,她身子不适,撑了半夜还是挨不住,恳请公子为她请大夫上门。”
言罢,楚元逸仍无动静。
暮云不得不又是抗着室内骇人的寂静道:“孔姨娘毕竟是您当初主动收下,公子,那属下这便着人出门去请一个大夫来。”
楚元逸终是眼皮微掀,露出极是幽深寒凉的眸子。他一语未发,暮云已是悄然后辙一步,道:“属下知错。”说罢正欲撤身出门,不妨尖利的声音倒是先一步入耳。
“公子,求您去看看姨娘吧!姨娘浑身发烫,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求求您了!”
暮云顿时觉得聒噪异常,已然替你传话,找死不是?下一瞬,果真瞧见自家公子冷厉的面颊不耐之色愈甚,手中书册“啪”地一声丢在桌上,声音阴冷至极:“怎么,我是大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