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不言不语。
他垂眸,不顾地上肮脏微微倾身将尸身抱进怀里,可似乎是早失了力气,高大的身姿如何也抱不起那娇小的尸身。
他干脆于她同坐在泥水之中,寻了一方薄薄的丝帕,一点点擦去尸体面上泥污,动作轻柔而缓慢,似乎是怕吵醒了睡梦中的某人。
他不信是她。
可等擦完了一整张脸,露出的皆是被碎石割裂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的脸皮。
赵玄慢慢地停下了动作。
连日来的疲惫席卷了他,他轻咳了两声,压住了胸腔一股浓烈的气血翻涌和眼眶的酸涩泪意。
叫他忽然想继续睡下去,就在这泥水里沉睡下去,至少宝儿可以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强撑起来,斥退了众人,李近麟不敢离得近,只隔着几十米不远不近的看着。
主子太镇定,倒不是说主子不该镇定,相反这才是李近麟往日里认识的那位君主。
只是在对于皇后娘娘一事上,这位主子总是格外在意的。
如今这般倒是镇定的叫他心头发毛。仿佛又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你这个小骗子,又想捉弄朕......叫朕给你擦干净,看看是不是你......”
李近麟听见皇帝声音含笑着说,仿佛笃定那尸体是假的。
哪怕人的尸身摆在了他面前,哪怕那凤尾裙是皇后的规制,陛下仍是不信那是皇后。
所有人都信了,只陛下仍执拗的不肯相信。
李近麟怕了,他见皇帝一点点脱去尸身的衣袍,他顿时不敢继续看下去,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忙低下了头。
不一会儿就见皇帝抱着尸身往营帐走去,平静看了他一眼,道:“召善缝合的医官过来。”
第82章你与他才多久?不过三个……
夕阳缓缓落下最后一道霞光,夜风吹拂起湿漉寒意,气温比白日更加冰冷萧瑟。
玉照只觉得头疼欲裂,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断断续续,没完没了。
又冷又饿,她想醒却如何也醒不过来。
好难受......
玉照缓缓动了动身子,慢悠悠的转醒过来,揉着脑袋晕乎乎的坐起来,她睡着的那处床板,没错,只是一处硬邦邦的床板。
玉照自生来便长在锦绣堆里,后来更是嫁给了赵玄,就连被褥都是枕巾都是织造局千挑万选的供品奇绣,上边的绣纹更是摸上去与面料融为一体,何曾睡过这种硬邦邦的只铺了一层草垫的床褥?
玉照头仍是晕乎乎的,昏沉的厉害,险些又一闭眼睛沉沉睡去,好半天才止住了困意,等她看清自己身处何处之后,瞧着四周也不明白了如今发生了什么。
她明明应该是在躲雨往行宫的路上,在她那宽大的四面暖炉的轿撵内,为何一醒过来就会出现在这里?
漆黑,晃悠。似乎是一辆马车.......
不......
玉照听到外边的船桨声。
这是在船舱。
她惊恐之下忍着软的使不上半分力气的手脚,爬下了床,人还没动,便听到外边的脚步声。
漆黑的船舱里,玉照想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她尽可能的将自己缩到角落里,一处暗黑角落里。
门口处男子推门而入,手中烛火点点光晕照亮漆黑一片的船舱。
他垂眸望着已经离了床,躲去了船舱一角的玉照,那双深黑的眸子比船外的月夜还要深上几分。
等看清来人的脸,玉照惊讶的瞪大了双眸。
静谧黑暗的船舱,来人单手持着一支明烛,点燃了半个船舱也照亮了他自己的脸,剑眉星目,鼻若悬胆。
两人也在这灯火葳蕤中目光交错。
船舱里湿冷,玉照见死而复生的人,想当初自己还为他的死讯难过了许久,如今想来倒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知晓这事儿绝不简单,只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
她咬紧唇瓣,有些发抖,双手奋力的揪着自己的袖口:“顾...顾升,怎么是你,你......你还活着?”
她想不明白,一点儿都想不明白。
自己跟顾升有何关系?
不过是前未婚夫妻的关系。
若说她曾经对纸上情郎抱着一份奇妙感受,这位少年英特为国效忠的魏国公。恐怕这位魏国公对她,并无任何好感吧.......连退婚也是如此匆匆便退了。
他喜欢玉嫣,他和玉嫣才是青梅竹马。
如此......他绑架了自己为了什么?
正当玉照思绪乱飞间,顾升脚步停顿了下来,在自己身前不到寸步距离,微微俯身下来。
烛火点亮了玉照面前的一片天地。
他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