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她认床认得厉害,昨晚躺了一夜都没能入睡,好不容易刚睡下,时辰就到了。
等玉照去了寿安堂,里边早围满了人。
她远远地在廊下便听到里边儿有男人说话声,还有林氏的应答声,温声细语,同昨日的端庄差距甚大。
玉照提着裙摆迈入寿安堂,见到一位蓄长须,轮廓分明的中年男子坐在正堂,犀利的目光落往她身上。
男人穿着官袍,脚上蹬着云头靴,眼眸深处皆是威严沉郁之色。
玉照站在了原地指尖动了动,无措起来。
林氏在旁抿嘴笑道:“大姑娘叫人呐,这是侯爷,你的父亲呢。”
玉照唇瓣微动,手用力搅着帕子,小声道:“爹......”
她当然认得他,她记得父亲的样子,她的父亲,是大齐信安侯成峤,人称成侯。
成侯看了玉照两眼,目光很快移开来,语气带着几分不悦:“这个时辰,怎么才过来请安?”
玉照面对陌生又熟悉的父亲,心里酸涩,不知怎么解释,语塞起来:“我...我昨天晚上......”
玉嫣笑着走到玉照身前,挡住成侯严肃的目光,对着成侯不似昨日的端庄恬静,反而带起几分小姑娘的娇气。
“爹爹,姐姐才回来,舟车劳顿便是睡个懒觉又怎么了?你对我们也太严厉了,平日里对我就算了吧,这般严肃岂不是叫姐姐害怕。”
成侯听了玉嫣打趣,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看着玉嫣,目光变得慈爱起来:“父亲严厉?父亲何曾对你严厉过?你这可是倒打一耙......”
玉嫣咯咯的笑,扭头问林氏:“娘,你说我可是倒打一耙?爹爹平日里难不成还和蔼可亲?弟弟最怕他了,每次见了弟弟都要骂弟弟。”
林氏无奈摇头,不想搭话这对父女。
玉照低头听着,心中涌起酸涩来,怕旁人看出自己的妒忌和不甘,板起脸一言不发的盯着脚尖。
老夫人看出了什么,招她过去坐下。
玉照连忙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仿佛成侯是恶鬼一般。
成侯见状皱眉,又添了几分恼怒。
“昨夜睡得可好?院子可还满意?”老夫人也是没话说,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话题。
玉照心里说出上来的滋味,本想照顾大家面子,可她如今不想这般做了,她再好也没人喜欢。
“许是新院子不适应,总觉得一股子霉味,熏了香都挥散不去。”
这话一出,一直作壁上观的林氏脸色难看了起来,便是同成侯上演父女情深的玉嫣,笑的都有些僵硬。
老夫人也不料她这般回答,顿时转头问林氏,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质问:“怎会这般?是不是下边的丫鬟们偷懒耍滑头?婉瑜你好生盯着,要是抓到那等婢子,只管发卖了去!”
林氏看了玉照一眼,垂眸淡淡道:“前几日儿媳去大姑娘房里看过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大姑娘一应用度都和玉嫣一般,只比玉嫣好,不会差。恐怕是前些日子下雨,沾染了些潮湿,咱们院子有人住,那处空着才生了股霉味来。大姑娘鼻尖儿真灵,这都闻出来了。”
玉嫣笑着应和母亲的话:“姐姐这都能闻得出来,是不是闻岔了啊?我可是闻不到什么霉味。”
玉照身边跟着的雪雁嘴角微抿,听着几个主子的话,强忍着气愤,她庆幸今日跟着姑娘身边侍奉的不是坠儿,不然坠儿那个脾气,听了这般似是而非的话,指不定就要真掰扯起来。
到时候,只会给侯爷落下了不好的印象。
老夫人打趣玉嫣:“你那鼻子,平日里没用,一到用膳的时候就灵了。”
玉照听了胸口闷了起来,一句话不愿意说了,再多说一句都觉得浪费口舌,她斜靠着软塌闭起眼睛。
这里跟江都不一样,太不一样。
成侯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又骂她:“你这是什么样子?迟来便罢了,如今坐都没副坐相。”
玉照捂着心口,有些难受的喘气:“我是胸口闷的厉害......”
雪雁连忙取出一枚褐色药丸碾碎了泡着水喂她服用,甜滋滋的,好一会儿玉照脸色才好看了些。
成侯面色不禁有些难看,唇动了动,语调倒是不似方才那般严厉:“病还没治好?”
玉照甫一出世便死了母亲,都说是她克死了母亲。府上下人对她难免看顾不周,自小便弱弱的宛如只猫儿一般,等后来林氏入府,又很快有了身孕,满院子的人都顾着林氏去了。
玉照烧了三日才有人发现,险些丧了命,自那之后,她便患上了心疾,后来更是被舅舅亲自接往了江都,只因那里气候宜人,适合养病。
原先不是说病已经治好了么?
雪雁垂着头恭敬的答道:“姑娘的病原是好了,好多年没犯病,只是今天早上起来后姑娘就有些不太舒服,恐怕是被熏着了。”
林氏:“......”
老夫人剜了林氏一眼,朝玉照转了一副和蔼的颜色:“不舒服便回去歇着罢,都是自家人,请安日后晚点就晚点,万事要以你身体为重。”
成侯对林氏道:“请个女医贴身看着大姑娘,万万不能有闪失。”
到底是亡妻留下的唯一骨血,若是也去了,他如何有颜面面对亡妻?
玉照休息了好半晌,被人搀扶着慢悠悠出了院门口,嘴里仍甜滋滋的,隐约还能听见身后成侯的声音。
语调沉重,带着呵斥,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她吵了起来。
在外边站着的坠儿围了过来:“姑娘,梨糖可是被你吃完了,下次再来,就真给你吃药了。”
玉照皱着鼻子:“敢给你家姑娘吃那苦药,罚你刷恭桶去。”
坠儿委屈极了,连连跺脚:“姑娘真是越来越欺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