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胤墨色的眸子风云变化,晕出一种浓浓的情绪,他的眼睛极亮,即使在黑夜里也能看到林虞的动作,眼看着利刃就要划破她的肌肤,昭胤轻叹一口气,默默松开了手臂。
他默不作声站起身来,背对着林虞将松散的衣襟整理好,抬脚走出屋子。
林虞颓然松开匕首,手心洇满汗水。夜已深,林虞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她将墙角的多支灯点燃,就着灯光看书,所幸屋子里放着几本游记,夜里也不算太难熬。
天蒙蒙亮,困意袭来,林虞趴在八仙桌上小憩了一会儿,便被敲门声吵醒,打开门,于莹带着两个宫女姗姗而来。
于莹气色很好,身穿粉色百蝶穿枝褙子,愈发衬的肤色红润,看到林虞暗黑的眼圈,不由吃了一惊,哑然道:“妹妹气色怎的这样差,莫不是没睡好?”
林虞怏怏的,懒得再和于莹虚与委蛇,瞥了一眼她身旁的宫女,开口道:“你们都出去。”
宫女不敢擅自行动,看了一眼于莹,于莹点头,她们才施施然退了下去,还贴心的掩上了门。
待二人出去,林虞直入主题,言简意赅道:“我在宫里于你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于莹颔首,她自是知道的,但那又如何呢,她已在宫里苦熬了多年,早已无宠,妃嫔无宠司空见惯,但无子却是致命的。
昭胤刚刚向她承诺,她若是能劝得林虞安心在宫里住着,便给她一个孩子,情爱固然重要,跟孩子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她的芳菲阁久旷,除了昭胤想向她父亲要人时,宿过两夜,他已许就未来过了。
于莹眨眨眼睛,她知道自己的做法是饮鸩止渴,但谁让她那样喜欢昭胤呢,她只想让他高兴一点,更高兴一点,哪怕自己低到尘埃里,哪怕自己毫无尊严也心甘情愿。
只要他还愿意亲近她,她就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于莹扯出一抹苦笑,她看向林虞,劝道:“妹妹可知这宫里有多少人羡慕你?圣上风姿俊逸,年青挺拔,便是不论那极贵的身份,也是顶顶好的夫婿人选。他既愿意抬举你,你就只管好生受着,为何还要以卵击石,尽想一些有的没的。”
“陆掌院也是难得的人才,但和圣上比,却是不如的,他年长于你,脾气又乖戾,圣上坐拥天下,英姿勃发,是整个大瑞女子的梦想,妹妹可要惜福呀!”
林虞万没想到于莹黑白不分,半点是非观念都没有,说出这样一番荒唐话来,惊得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于莹姐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于莹赧然一笑,心里漾起一抹苦涩,她道:“我自是知道的。”她早已失去了自己,余生只余下一个昭胤,哪里还分得清对错。
看于莹这个架势,林虞就知道和她再没有商量的余地,原想说动于莹帮助自己,现下看来已毫无用处。
怔忪间,宫女已将早饭端到屋内,摆了满满一桌子,于莹坐到八仙桌旁,拿起一双筷子放到林虞跟前,说道:“多思无益,妹妹还是先用饭吧,身子是自己的,总要爱惜些个。”
昨日只吃了两个苹果,林虞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她不敢妄动,见于莹吃那道菜,她便吃那道,一顿饭吃得心力交瘁,不过好歹算是填饱了肚子。
刚放下碗筷,就见一道高挑身影进入室内,昭胤束着冠冕,身穿明黄色朝服,应当是一下朝就赶过来了。
他径直坐到林虞身旁,吩咐内侍再上一双筷子,内侍应声而去,大监拿出随身的银针,依次放到菜肴内,一一试菜,发现菜肴都没问题后,才把筷子递给昭胤。
昭胤看向林虞,问道:“用过早饭了?”
林虞冷冷横了他一眼,并未说话,于莹赶忙接话:“刚刚用过呢!”
昭胤不置可否,垂眸看向桌面,今日的早饭是他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加了好几道香辣口味的菜肴,林虞口味重,桌面上的香辣蟹、麻辣虾仁却一口都没动,昭胤垂眸,乍然之间就明白了林虞所想。
他看向林虞,无奈道:“林虞,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还没有下作到给你下药的地步。”
小心思被戳穿,林虞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她挺直脊背,直直看向昭胤,朗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昭胤气结,手中的筷子重重摔到桌子上,大监见他动怒,默默向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一群人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于莹并未见过昭胤动怒,此时觉得身旁的空气都凝滞了一般。她有些害怕,也起身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让步,火药味更加浓郁。昭胤不再言语,拿起筷子挑拣着用了一些吃食,他吃饭很慢,慢条斯理的,一顿早饭,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待吃完饭,他心里的郁气已消了大半,让大监摆了棋盘,欲要和林虞下棋。林虞坐在原地不为所动,压根没有下棋的意思。
昭胤也不急,就那样直直盯着林虞,林虞被他瞧的难受,只好坐到对面和他对弈。
二人都极周全,棋局不由胶着起来,二人不遗余力的厮杀,最后还是昭胤棋高一招,赢了林虞。
屋外下了雪,地龙烧的极其旺,屋内的温度比往常还要高上几分,林虞清丽的面庞被熏的红彤彤的,白里透着粉,让人不由自主就想采撷。
昭胤便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他欺身上去,一把搂住林虞,凉薄的唇在她脸颊辗转,林虞大骇,拿起一侧的茶杯,向昭胤头上掼过去。昭胤眼疾手快,单手捏住她的手臂,林虞便动弹不得了。
河路城在大瑞西端,紧邻边关,气温比长安要低很多,大雪纷飞,滴水成冰,街上人烟稀少,偶尔遇到一个,也捂得极严实,身穿毛皮衣裳,头戴皮帽,以厚厚的面巾遮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身穿纱衣的陆悯,在街道上显得格外扎眼,他提脚进入一家客栈,掌柜的已上了年纪,白发苍苍,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似乎意料到陆悯会来一样,他含笑道:“你来啦!”
陆悯点点头,伸手拂掉头上雪花,到墙角的位子坐下,小二将一碟酱牛肉、一壶清酒端到桌子上,桌子油汪汪的,陆悯也不嫌弃,吃了两块酱牛肉,便开始喝清酒。
算盘拨得噼啪响,掌柜的把账目结清以后,便坐到陆悯对面和他说话。陆悯斟了一杯酒,递给掌柜的,言简意赅问道:“赵军师,卫五来过没有?”
赵军师摇头:“未曾!”
陆悯脸色微变,下颌不由收紧,再次问道:“卫五从未来过?”
赵军师十分肯定:“从未来过。”
河路城表面看起来是一座普通的城池,实际上全民皆兵,这里紧挨边关,十年前,这座小城屡次被胡人抢掠,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死的死逃的逃,渐渐的便成了一座空城。
直到周之焕被杀,这里才有了人烟,这里的人不是百姓,皆是周之焕最信任的旧部,他们隐姓埋名,只等着为将军雪耻。
赵军师是旧部的首领,城里的一草一物皆逃不过他的眼线,他说卫五从未来过,那便是真的未来过。
陆悯沉吟片刻,低声道:“我们中计了。”
赵军师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他捋一捋胡子,问道:“卫五反叛了?”
陆悯道是,久久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