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原本只想逼迫游澜京卸位大权,如今,游澜京即将带着他的皇姐,远去北边的萤州,从一个罪籍,一跃为大魏整个北方版图的王侯。
从此,皇姐离自己如此遥远,她性子柔弱,遇事也不肯与人争执,只知道默默垂泪,万一游澜京欺负她怎么办?
德王不再理会小天子的心思,他走在白玉阶之上,抬头,渺渺千层云,秋气雁影,若隐若现。
娶老家那位夫人时,新婚当晚,她跪下,哭着求自己饶恕她,夫人坦白腹中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未出阁时便已经与别人暗结珠胎。
夫人以为王爷会一封休书,将她逐出门去。
没想到,王爷似乎松了一口气,将她留下来,依然当作正房妻子,生下的儿子视若己出,只是多年来,没有碰过她一次。
胖头儿子生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形容猥琐,妻妾成群,哪有王爷年轻时半分的神采艳绝?众人暗地耻笑他,夫人战战兢兢的,他反而宽言安慰。
夫人一抬头,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王爷安慰着安慰着,竟然怔怔落泪了。
他心底想,今日的夫妻美满,琴瑟和鸣,他的温柔和包容,原本都该属于另一个女子的。
若是跟慧妃生下的孩子,一定漂亮极了,聪颖透顶,只是不要跟他娘亲一样,生下来就是个小坏胚。
为什么会放走她呢?
在某一天夜里,两个人血迹斑驳地躺在断崖的草地上,抬头是浩瀚壮丽的星河,身下是星星点点的小白花,绿草盈盈浮动,夜风一阵阵地吹着她的发丝。
她在自己身旁睡着了,粉嫩的脸颊沾着血,嘴角弧度略微上扬,惬意极了。
望着她恬静的睡容许久,那一刻,王爷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是当时天清气和,不想她再同自己一块儿,行凶作恶,浑浑噩噩地逃亡,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也该有获得正常人生的机会。
那天夜里,他起身走了,给宋家递了一封消息,让他们来寻回自己的大小姐。
他知道第二天天亮后,少女会哭得撕心裂肺。
可是德王不知道,多年后再次回到盛京,是来取她的性命。
回阴山的大道上,白马飞驰,一个俊逸的中年男子,怀中是一方骨灰盒。
杨枝垂道,恍恍惚惚,好像白马上坐了一对少年少女,粉裙少女笑容明媚。
盛京的冬天太冷了,他带她回故乡。
……
天子嫁姐,阵仗极大,顺宁公主幼年时便封地数十邑,风风光光,天子爱护皇姐,两百匹骏马的商队,都拉不断连绵的嫁妆。
据说公主要嫁的驸马,是前任首辅,也是新封的定北王,德王直辖的部队兵马,从此由他统管,朝臣不免疑惑,小天子怎么舍得将皇姐嫁去这么远的地方。
“他哪里舍得。”玉察望了一眼轿外的黄沙,放下车帘。
少女微微叹了口气,离京之前,他抱着自己,哭了许久,不住地交代,若是他府中的婢子欺负了皇姐,或是他喜新厌旧,得了旁人,请皇姐千万不要忍气吞声,一封和离书休了他,元福宫永远给皇姐留着。
从盛京到萤州,共有三个月的路程。
夜间,游澜京年轻气盛,总是想胡来,玉察却推开了他,脸上红红的。
她已停了汤药,可不想还未穿上喜服,便小腹微微隆起。
玉察总是好奇又害怕,盛京的女子到了她这年纪,大约都怀上了第一胎,可她从未想过生育之事。
儿时,爹爹总说,等玉察成大姑娘了,就给她搬出宫去,另立一座公主府。
玉察有时在想,等自己成大姑娘了。要在公主府置办什么东西呢?元福宫的物件儿,当然要通通搬过去。
她又想,爹爹神通广大,能从紫云峰上,移来一座小山头放在宫中。
那可不可以把那个红袍哥哥,当作小盆栽一样,移植在玉察的公主府里,日日生长呢?
可是,游澜京真在她面前了,她又有些头疼。
一路上,下人们瞧着这位冷面修罗的脸色,不太好,以为他是因为水土不适,谁知道他心里,竟是因为夫人不肯与他同房,而自己生闷气。
谁也不敢触这位煞神的霉头,却见到轿辇中,娇娇弱弱的小公主走出来。
她身量仅仅到游澜京的肩头下,够不着,便踮起脚。
游澜京一愣,微微俯下身子。
众人瞠目结舌,瞧见公主用那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点了他的额头一下。
“首辅,不是跟你说过,不许那么凶了吗?”
杀气腾腾的修罗,顿时面色柔缓下来,他望着少女,既有些可怜,又不得不笑盈盈的。
“一切都听公主的。”
gu903();他哪里可怜了,玉察很快便知道,关起门来他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