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别怕,我带你逃走。”
他决心带公主逃走!逃出这座魔窟,哪怕背叛父亲,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主沦为玩物。
玉察愣住了,她声音哽咽:“可是,我们怎么逃呀。”
一个病秧子,再带上一个弱女子,两个人别说逃出世家军的重重眼线,就连面前的这条吴河,恐怕也过不去。
李游一咬牙:“公主,您不用管这些。”
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李游会将每个细节考虑周全,将每一枚棋子的利益使用到极致,这是他从自己父亲身上耳濡目染的。
他的声音落下来,有些僵硬:“在计划逃跑之前,我已经通知了首辅。”
李游知道他没走,游澜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底下,他也是迫不得已,不能让公主冒风险,才会找上游澜京。
通知了……首辅?那个人不是已经走了吗?他答应了自己,会走得远远的。
玉察手心一蜷,那根编织仔细的发辫,被握在了她的掌心,滑滑的,像握住了一匹绸缎,她心下,惊疑未定。
“他没走,我与他约定,当看到吴河上空,放了黑鹰风筝的时候,他便可以动身了。”
放风筝?玉察下榻,走在窗前,夜空如一个人乌紫的嘴唇,隐隐的妖异兆头。
李游走在她身旁,继续说:“公主自小喜爱放风筝,因此,哪怕巡逻的士兵看到了,也不会有人生疑。”
“用风筝来传达消息,确实一望明了。”玉察缓缓说。
李游忽然瞥了她一眼。
“公主亦如是。”
“嗯?”玉察一脸疑惑,倒是不太明白这句话了。
李游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被白布包裹的右手,当日,右手虽然堪堪保住,却后患无穷,以后,却再也不能提笔写字,哪怕使用筷子,也会颤抖不停。
“当日,首辅处心积虑想废掉我的右手,可是无人知晓,我虽然惯用右手习字作画,其实,我是个左撇子。”
李游静静一笑,玉察诧异地望向他。
原来李游是个左撇子,可是,明明出入权贵府邸之时,他都是用右手题字的呀。
“与世俗名利往来,违背良心的时候,我便用右手,但是,与公主作的那副南枝明月图,给公主描绘风筝的时候,用的是左手。”
李游的一双眼眸,从未如此直视玉察,亮得叫她心里发慌,她有些不知道李游要做什么了。
李游别过头,不再用那双透彻人心的眼眸,紧迫地盯着她,转身的瞬间,却落下了一身引人深思的叹息。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
“宫墙之中,风最大的时刻,是未时,可是,公主却总是在上朝的时间放风筝呢?”
……
山下,馄炖小摊子,斗笠白衣,拿起了吴潭龙子,剑柄上,依然吊着那个女儿家才会有的小香囊。
客人散去,老板娘从熄灭的炉灰前,探出一张风韵犹存的面庞,她朗声道:“客官,你要走啦?”
“是啊。”白袍青年声音微哑。
老板娘笑了笑:“你不是说,你不去的吗?”
游澜京望了一眼剑柄上,那只粉金相织的香囊,或许,他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弄懂。
抱着这样的疑惑,非得亲自闯入魔窟,见她一面不可。
他天河底下偏执不悟的游蟒,性情顽劣,有时,诡计多端百转千回,有时,又坦坦荡荡刨根问底,只想当着她的面儿,直截了当地问她,再也不兜什么弯子。
李游找到他的那天,只将一杯茶水递在他身前,他望了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游澜京竟然不知道这一辈子,会有被李游拿捏的一日。
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长睫微垂,一身白衣,在月色下,姿容冷清,落拓无双。
“那天晚上,她威胁我说,不怕死,就来吧。”
想到这里,他嘴角莞尔,玉察总是怯怯地后退,眼眶红红的像刚哭过,又带着张牙舞爪的怒气,不许他靠近。
游澜京若有所思地喃喃:“或许,不是威胁,或许她想对我说的是。”
“怕死,就不要来。“
斗笠下,线条锋利,眼眸凶戾却平静。
他抬起下颔,盛京城永远沉溺了脂粉气,金奢玉靡,而他在大漠中行走,被一身粗砺风沙刮过,踏在雪山之巅,被风雪叠身,在天河下涤尽杀气。
江湖的穿林夜雨,打竹风声,抬手间,流窜在袖袍之下。
恍若天人的风姿,让老板娘一时间看眯了眼,她在山下支摊多年,却没见过这样俊的后生,若是自个儿再年轻个二十多岁,说不定真能跟他有个什么。
天际,紫蓝色一道光尾,疾驰,隆隆雷声,从一面峭壁上炸起,滚滚乌云,漫天卷地,凉凉的雨丝,飘落在面庞。
夏夜多暴雨,老板娘发了愁,这一夜的雷声,注定跟自家汉子的鼾声一夜,震耳欲聋,响彻不停了。
老板娘笑道:“客官,那你可要小心了,看这天气,今晚有大雨呀。”
游澜京微微拉下斗笠,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