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不再抖了,楚妈示意他们都出去,让萧潇潇单独陪刘奶奶一会儿。楚妈轻声安慰了潇潇后,最后一个出来,关好门,回身见江北北抱着楚尧,脸埋在他怀里,小声啜泣着。
楚尧似犹豫了一下,叹息一声,手轻轻拍了拍她,低下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
楚妈也叹了一声,摇摇头,把自己撤走了。
收拾好情绪后,江北北靠在他怀里,小声问:“见多了死亡和离开,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悲伤了?”
“会一直悲伤,最终与悲伤妥协,寻找到平静。”
“这是你第一次送自己熟悉的人离开吗?”
“第三次了。”楚尧眼神飘远,回答,“我送过我的中学老师,也送过我的大学同学……”
“人为什么会死?”泪水又模糊了眼睛,湿了他带着温度的衬衫。
“都会死的。”楚尧说道。
不是轻飘飘的一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而更像是有重量的回答,认真的回答。
“正因为死,才赋予生欢喜的意义,活着才可贵。”楚尧说,“生命是有温度的,生是生命的开始,死是生命的结束。这段旅途结束后,就必然会有离别。”
“我不想要离别……我不想让我身边的人离我而去。”
“凡事都有终了的那一刻。”楚尧松开她,“愿不愿意,结局都会到来。”
江北北抬起头,静静看着他,认真说道:“楚尧,我听到刘奶奶叫我名字了,我知道的,她是在跟我说再见,从过年到现在,刘奶奶一直没来看过我,但我知道她惦记着我,她跟我奶奶打电话我都听见了,问北北的脚怎么样了呀,我都知道的……”
江北北说:“以后,我只能在心里想她了。”
“只要还想着她,就好。”
楚尧再次主持了追悼会。
来了许多以前的老警察,那些都是刘奶奶儿子昔日的战友与同事。
唐西周跟林副队也来了,他俩是特地跟队里请了假赶来参加的,警帽托在手上,对着棺椁敬了个礼。
追悼会结束,潇潇阿姨双手拽住楚尧的手,痛哭起来。
楚尧应该说声节哀,但话到嘴边,变作了一句:“她去远行了,生是开始,死也是开始。”
生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的开始,死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的结束,也是一个人踏上未知旅途的开始。
潇潇阿姨低头垂泪,千言万语,千愁万绪,一句:“谢谢你……”
江北北奶奶血压不稳,这些天悲伤过度,在家休息。江北北哪也不去了,也没心思玩了,就在家里陪奶奶,还说要包一日三餐。
但江北北这个人,生了副千金弱小姐的身子,干不来活儿,扫地闪腰,拖地抽筋,切菜切手,做饭必被锅或者油沫烫到手。
奶奶实在是忍受不了,起来把她丢出厨房,自己来做饭。
开冰箱时,奶奶看到了半罐腌咸菜,笑了起来,说道:“北北,你吃这咸菜吗?”
咸菜是刘奶奶过年时拿到她家的。
江北北拖着伤脚跳过来,扶着门框,看了那罐咸菜,沉默了好久,回答:“要吃!但是只吃一点点,刘奶奶腌咸菜也超咸的,简直像打死买盐的,吃一口就能变成燕巴虎!”
奶奶哈哈笑道:“老刘放盐没轻没重的。”
家里两个病号,楚尧这些天都提前一小时下班,回来直接拐到江北北家做饭加陪聊。
有次吃饭前没跟对门说,楚妈跑到阳台喊:“北北,告诉姓楚的,我不要他了,让他当你家上门女婿得了!”
当时楚尧正在客厅给江北北掰热馒头,手一顿,嘟囔道:“有区别吗?不都一样。我回你家也跟上门女婿一样。”
江北北笑倒在沙发上,笑到胃疼。
那晚,上门女婿留宿在了江北北家的沙发上,半夜,被江北北晃醒。
“楚尧,我梦见刘奶奶了,她跟我说话了。”
“她说了什么?”
“她说让我谢谢你。”
楚尧轻轻嗯了一声。
江北北说:“还有……”
“什么?”
“……等以后抓到那个逃犯,一定要告诉她。”
“好。”
飞机从城市上空飞过,离开陆地,飞向异乡。
萧潇潇在返程的飞机上,一觉梦醒,睁开眼睛,茫然片刻,慢慢收起脸上的惊讶,微微笑了笑,眼里的泪水慢慢滑落。
她抬起遮光板,望着底下灯火通明的土地,轻声说道:“妈妈,也谢谢你,一路走好,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