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麻子换了条腿,他并不觉得累,还给说了半天话的小媳妇添了一杯薄荷干片茶,大夫说秋燥,孕妇本身便容易热干,便配了些降火气的花果茶。
“孔二夫人便不再说了?”
“她自然没脸开口了,再说,便是没眼色。还使唤丫头往严老太太跟前递话呢。”
庆脆脆咕嘟喝了半盏,从小几上捻了一小枚杏干嚼着,“三叶子的亲事就是爹娘来托梦,我都不插手。
自小我就没指着长辈的派头,他念书不念书,我由他选。将来媳妇只要不是大恶之人,我也由着他喜欢。我就照管着吃喝穿行,其他,那是他自己的路,自己去选吧。”
王二麻子就喜欢脆脆这份通透。
这些年了,他在外行走,仁义在前,通透藏心间,活得半个逍遥半个富贵。
“你也是。别仗着是三叶子的哥哥,就敢在外边瞎应承,仔细回来我收拾你!”
王二麻子被那美目一嗔,心口都热了,连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
夫妻两个说了好一会儿,外边了了,又盘算起自家的箩箩筐筐。
从铺子说到工坊,东一件大事,西一件小事,耗子猫儿呀狗的,都要说起。
转开话题又说起了吃。
庆脆脆因为舒服而懒散的精神重新提起不少,眼睛亮晶晶的,“那青玉楼的八珍饭真是好吃呀。小的时候,家里舍不得费铜板买八种粮,我最盼着的日子就是三月三。
那时候有公祠祭,三大姓的人家体面,摆出来的箩筐篾子上就是八宝花饭。哎哟,一里地以外就香得不行。那时候我娘怕我丢人,千叮咛万嘱咐,只允我拿一小团。一小团也行,可我...”
孕妇便是情绪不稳,庆脆脆原本还欢喜着,可一说到小时候,不自然就哽咽了。
“可我只能咬一小口。相公,你知道嘛,就这么点点儿。”
她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在指尖上掐了一寸点的白。
“就只能吃这么一点。我娘耐不住二婶的软刀子,护不住食,我拿到手里没一会儿,就让庆柳抢了。”
她靠不住了,往起坐坐,“抢了她不吃,就偏在我眼跟前现。有一年她没拿住,一团都滚进了黄泥里,把我心疼的。庆柳不愿意要,可我要,我就去捡。”
庆脆脆将自己养得白嫩的左手抬起来,“就这只手捡的。捡了我还没吃,我爹就抽了我一巴掌。说不是家里没饭吃,捡人家丢了的吃,骂我丢脸呢。”
她真的好伤心呀。
泪眼汪汪地看着对首的丈夫,看他怎么安慰自己。
王二麻子比她还难过,同样眼泪汪汪的,“媳妇,那八珍饭真就那么好吃?我小的时候也没吃过,爹娘没了,村里人就把我赶出去了。”
“你闻过那味儿,我连味儿都没闻过。好惨~~~娘子呀,那味儿是啥样的?”
庆脆脆呜咽一声,“忘了,就记得香。要不......”
“我去买。娘子,我这就去买!”
王二麻子一边踢踏鞋子,“东街的炸肉圆子要来一份不?”
肉圆子?
“要!旁边是糖仁铺子,称点杏干回来吧。买最酸最酸的那种。”
“哎,记得了。要不再买两串炙羊肉?”
怀孕以后,她挺能吃的。
两串不够她吃,于是道,“四串吧。少点辣子,我这几天有火气。”
庆脆脆目送他出屋子,想了想,又喊一声,“再来两羊腰子。我爱吃膻味的。”
远远传来一声——“记住了。”
下人们被这一声喊动了,王丰脚步忙慌地跟上去。
废话!
这时候不跟着老爷出门吃白食,还能等到什么时候?
等主仆两个又是肉又是八宝饭又是纸包点心的进了家,谷雨急忙拦着人,“睡了。夫人熬不住,刚睡沉,别惊动起身了。”
王二麻子便停住脚:“对对对,大夫说了,一人睡两人养。”
这满当当的一怀,放着不是浪费嘛
“北屋,去北屋。我去北屋吃。”
谷雨笑着看老爷和王丰乐呵呵地去了北屋。
没一会儿,王丰还从小库房抱了一小坛果子酒。
月上中天,整座院子才终于歇灯安生了。
——
小家过日子讲究的是衣食无忧,手有余粮。
年底盘账的时候,庆脆脆挺着滚圆的大肚子,在正屋中堂中来回八着步子走。
厅堂中站着的大管事们眼风不敢高抬,但偷瞄一下总还是行的。
瞟一眼心抖一下。
这颤巍巍的大肚子,瞧着真吓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