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1 / 2)

安琳琅目送他的马车走远,回头看了眼二楼书房的方向心中沉甸甸的。

猜测玉哥儿身份不一般和确定玉哥儿身份遥不可及是完全不一样的。若玉哥儿当真是周临川,安琳琅突然不知该以何种心态去面对他。小说中稳坐神坛的人,被她当成使唤来使唤去的工具人。安琳琅没忍住一巴掌拍向自己额头,她要回屋里冷静一下。

时间转眼就过,眨眼间到了八月份。

周攻玉近来格外的忙,总是在书房一呆就是半日。偶尔也会出门,一出去便是一整日。安琳琅偶尔看他神色凝重,心里想问又不知从何处问起。

食肆里的生意因为那群书生的推崇,越发的红火。但安琳琅这几日的心思全被行为有异的周攻玉占据,倒是没有太多心思盯着日常进项。周攻玉其实也发现了安琳琅的别扭,不过他如今刚跟北疆的部下搭上线,很多事情亟需解决,暂时没有办法跟琳琅解释清楚。

两人这般莫名地僵持住了,半个月终于在一个傍晚,一个人出现在西风食肆的门前才被打破。

邹无背着个药箱站在食肆大堂,那双猫儿似的鸳鸯眼盯着墙壁上悬挂着的画。安琳琅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桌边,握着周攻玉的一只手腕替他把脉了。

安琳琅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悄无声息地坐过来,等着他的脉案。

“恢复得不错。”大夫就喜欢听话的病患,只有听从医嘱才好治疗,“多动一动身子,增强体质,是必然不会错的。再吃一个月的药,就可以进行初步拔毒了。”

省城到武安县坐车要一日半的路程,邹无特意过来一趟就是看看周攻玉的恢复情况。如今看情况大好,他那脸色也好看不少。松开周攻玉的手腕,他抬眸看了一眼安琳琅:“丫头,老夫千里迢迢赶过来看你未婚夫的份上,是不是该殷勤些?”

安琳琅本还在等着他说,可他这一张口就给她说的心里一咯噔。往日安琳琅对外人声称周攻玉是她未婚夫的事情并不在意,如今却有种自己占便宜的心虚。

忍不住瞥了一眼周攻玉,这厮却笑眯眯地应承下‘未婚夫’的称呼:“琳琅,麻烦你多担待了。”

安琳琅:“……”

“拿手好菜都给老朽上一份,”老头儿昂着下巴态度颇有些颐指气使,“那个什么东坡肉,小炒肉,还有什么酸菜鱼。老朽暂且不走,这几日你可得好好招待。”

“……马上就晚上,晚膳吃太油腻小心消化不良。”安琳琅倒不是舍不得,就是提醒他一下。

“那不用你担心,老朽只有分寸。”

邹老头儿当日就住进了食肆,人就住在二楼章家祖孙俩的旁边。说起来,章老爷子当初来晋州武安县还是打听到一个西域的神医在这里活动,特意赶过来治病的。只不过找了许久没有找到人,反而在安琳琅这学会了吃,厌食症就这般不药而愈。

两老头儿都不是那等慈和的性子,这边邹大夫才上楼就跟章老爷子碰上。

老爷子没认出邹无,跟在他身边的章谨彦一眼看邹无给认出来。他连忙叫住开门准备进去的邹无,在老爷子诧异的眼神下两步上前:“请问,阁下可是邹无邹大夫?”

在老爷子亲自来西域边界寻医之前,章谨彦就已经打听邹无好一段时日。自然知晓这位脾气古怪的神医有一双异于常人的异瞳,常年背着一个黑色的药箱,身边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药童。如今眼前这人处处符合他打听的形象,自然是邹无无异。

“你是……?”邹无现在心情好,态度可以算得上和蔼。

“我是荆州人士,这些年因为家中长辈身体抱恙一直打听阁下的下落。”说着,章谨彦连忙将老爷子拉过来,虽然老爷子如今能吃能睡,但毕竟厌食症荼毒了好几年。若是能请神医号脉也不枉此行,“今日有幸在此遇上先生,不知可否给在下祖父号个脉?”

章老爷子突然被扯过来眉头皱成一团,但一听这个话,立即就站直了身子。老爷子能稳坐大齐三朝元老的位置,如今功成身退还依旧深受圣上爱戴,自然就不是个单纯怪脾气的老头儿罢了。他想好好说话的时候,姿态自然会做到令人如沐春风。

邹无扭头上下打量了章老爷子,古时候大夫看病讲究一个望闻问切。第一步自然是望,他见这老爷子虽然身材清瘦,但双目炯炯有神,眉宇之间一股神清气爽,一看就身子没有大问题的。

“他不用太着急,”邹无推开了门,“实在不放心,明日再给你号个脉。”

说罢,他进了屋子就关上了门。

章家祖孙俩看着紧闭的门,对视一眼,老爷子摸着胡子就笑起来:“看来我的身体恢复得不错。”

章谨彦叹了口气:“运道好,没有看大夫就遇上了琳琅,不药而愈。”

可不是?指不定吃了药也没有琳琅做的饭菜效果好。章老爷子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说到底,是琳琅救了他一命。一手摸着胡子,章老爷子摇摇晃晃地下了楼穿过大堂径自往后院去。今儿瞌睡大了些,一觉睡到这时候,也不知琳琅晚膳做什么好吃的。

祖孙俩一前一后得到了后院,安琳琅正在做红烧肉。跟东坡肉相似又不全相同,就是最普通家常的红烧肉罢了。用得肥瘦相间的猪五花,切成指节的厚度。

“这又是在忙什么?”老爷子悠闲得不像是出来干正事儿的,“猪肉?”

安琳琅烧这个还是邹无老头儿想吃。她瞥了一眼安静地在一边洗菜的周攻玉,点点头:“嗯。”

“好好好,”老爷子原先是从不吃猪肉的。自从遇上安琳琅,每日被克扣着尝一点荤腥,他如今对猪肉的热情可是高得离谱。一听安琳琅烧肉,他说什么都要捧场,“多烧点,多烧点。刚好这回过来就一并带了些果酒和青梅酒,最适宜女子和老人饮用,晚上用来佐肉吃正好。”

晚了一步跟上来的章谨彦立在门边就轻轻笑起来。他目光落到烟火气里头忙碌的纤细身影上,克制不住的柔光似水:“祖父当真舍得?祖母碰一下都不行的酒你愿意拿出来?”

“去去去,你在这多什么嘴。”章老爷子如今底气足得很,“琳琅啊,晚上不若再做一条鱼。”

安琳琅白了他一眼,从灶台里头端了一碗橙黄的东西出来。

这会儿其实已经是傍晚,不过夏日里昼长夜短,天黑的晚。周攻玉从角落里走出来,默默将洗好的菜拿到安琳琅手边的笸箩里。他什么话也没说,章谨彦嘴角的笑容就默默地淡了。

老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既不点破也不管。人年轻的时候谁心里没一个惦念的人?谨彦这小子眼高于顶,荆州的姑娘家选了一遍一个看不上,活该在琳琅这碰碰壁。

这般想着,他又看了一眼周攻玉。这小子也是个眼高于顶的。听说在京城引得姑娘们趋之若鹜,也是拖到弱冠之年不说亲。甚至这小子比谨彦还难拿捏,后宅空得连个年轻的丫头都没有。感情好,这两个孤芳自赏的人看上了同一个姑娘,且折腾去吧!

安琳琅可不知在场几个人的心思,她本来心烦意乱,但做着菜,慢慢心态就平静下来。

不管周攻玉是什么身份,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是体贴的玉哥儿。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过好眼下比什么都重要。就算玉哥儿的亲朋好友找过来,他要走,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这般一想,安琳琅别扭了几日的心思就松开了,船到墙头自然直嘛!

与此同时的金陵城,安玲珑的日子却在一夕之间变得煎熬起来。

安琳琅之死让她本来娇客的身份变得尴尬,她在林家的这后面的半年,几乎是躲在院子里度过的。原以为这已经是莫大的煎熬,谁知道更煎熬的还在后面。

自打她破釜沉舟跟路嘉怡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被捅破,她安玲珑的名声一朝尽毁。她从一个纯洁无瑕体贴小意却困于出身才屈居安琳琅之下的侍郎庶女一朝之间变成一个只会装模作样,私底下勾三搭四玩弄男人心思的下贱货色。仿佛她所有的好都变成了虚假,突然之间就一无是处了。

林家原先只是漠视她,如今开始给她难堪。

林家阖府上下鄙夷着她,根本指使不动,连她院子里打扫的仆从都可以当着她的面骂她活该。一日三餐也变得艰难起来。即便她拿银子打点,也拿不到想要的菜色。出入林府不似往日那般方便了,小门给她行方便的婆子被打了一顿发卖出去,所有给过她方便的人都被清除。

她突然之间孤立无援,消息递不出去,信件还没出二门就会被送到林大太太的手上。一旦被林大太太发现写了什么透露安琳琅死讯的消息,还会被人上门来教训。

安玲珑两辈子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哪怕上辈子被陈塘,那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哪有这样长时间无孔不入的羞辱,贬低。安玲珑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比坐牢还让人难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