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赫握着缰绳身形僵硬了一瞬,背对马背上坐着的书生低头安抚从来没被旁人骑过此时显得有几分焦躁不满的墨骓:“本王牵着墨骓,不会摔着先生。”
杨晏清没出声,只是低头静静看着他。
自上方投下来的视线直看得萧景赫浑身难受,他没忍住抬头正要说什么,立时察觉到马上坐着的那人虽然表情依旧如常,眼神却显得有些茫然。
萧景赫察觉到不对劲:“先生?”
“王爷。”杨晏清的手松开了抓着的鬃毛,偏了偏头。
耳边好像有吵闹的小鸟在叽叽喳喳。
叫得他脑仁疼。
杨晏清听到自己说:“往福州走,别回头。”
而后,耳边终于安静了下来。
***
“醒了?还难受吗?”
杨晏清睁开眼对上面前放大的一张俊脸,抬了抬手指想拨开这人滑落下来触及他脸颊的发丝却遗憾的发现自己仍旧处于浑身无力的憋屈状态。
耳边嘈杂吵闹的鸟叫声消失了,取而代之襤砩的是木柴燃烧噼啪作响的动静。
这让他的头疼缓解了不少。
“……还好。”他慢半拍地回答,闭目积蓄了力气慢慢坐起身,背靠着旁边的树干,这才发现他的身下垫着一层厚实的玄色披风。
天色暗沉,透过林间树木有些光秃的枝丫还能捕捉到些许点缀在夜空中的星星。
墨骓和黑鹰都不在两人身边,萧景赫见杨晏清缓过神便坐回火堆旁,捡起旁边放着的粗树枝挑拨着黑夜里驱寒的火堆。
火星子因为他的动作噼啪炸裂,从杨晏清的角度看过去,那张时时刻刻保持着冷肃严峻的脸被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
“谢谢。”
萧景赫的耳朵动了动,没回头:“为本王接住了先生?”
他简直难以形容当时看着那书生直接从马背上失去知觉一头栽下来的心惊动魄。
这书生身子是真的文文弱弱,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倔强能憋。
“为王爷一路走来的辛苦。”
杨晏清虽然辨认不出此时二人身在何处,但从萧景赫衣服下摆的利器划痕与撕裂的痕迹可以推断,萧景赫的确是没有回头,带着昏迷过去的他选择了一路前行。
顶住了这段时间不知道来了多少波的狙杀。
萧景赫从容应下了这声道谢,然后将杨晏清的琴取过来放到他手边:“为人夫君,应该的。”
杨晏清眉梢微动:“为人夫君?”
萧景赫面不改色地回头:“怎么?祭拜天地,告知高堂,共饮合卺,哪一样我们没做过?”
“王爷说得对。”杨晏清点头表示同意,一脸受教的表情,然后十分自然地改口道:“夫君,我有点冷。”
萧景赫僵硬在了原地。
“王爷,你耳朵红了。”杨晏清十分平和地指出萧景赫的反应,清清淡淡地叹气,“为人夫君,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为病中的夫人挡一挡寒风?”
萧景赫像是整个人被粘在了石头上,纹丝不动。
他有些狼狈地抬手捂住通红的耳垂,硬声道:“没有,你看错了!”
杨晏清笑了笑不说话,移开视线靠着树干抬眼看向天空。
即使五脏六腑被割裂一样发出哀吟,但他仍旧觉得这般的天空远胜于京城砖瓦楼阁间的暗沉。
木柴还在噼啪作响,秋冬的夜晚总是侵染着寒意。
伴随着一阵衣衫摩挲的窸窸窣窣声,萧景赫把自己挪到杨晏清的身侧靠前的位置,宽厚的肩膀挡在风口,谨慎地保持了和杨晏清一拳的距离。
“此处距离福州不远。本王知道先生此去目的为何,但先生不该如此孤身……”萧景赫的劝诫戛然而止,背部的肌肉骤然紧缩,整个人绷成了一块坚硬的岩石。
萧景赫知道这书生总爱撩拨他,或许是因为每次他控制不住的困窘,也或许是想要达到转移他注意力的目的,但不管因为什么,每一次,他都会因为杨晏清的靠近如临大敌。
于他而言,区区一个杨晏清所带来的威胁远超边疆战场的数十万敌军,萧景赫在军中长大,历经战事无数从无败绩,然而面对杨晏清,每次的战前推演再完美到最后都敌不过这人的三言两语言笑晏晏,几次三番令他濒临溃败。
萧景赫不想低头——尤其是在他没有把握掌控杨晏清的时候——为了他身后站着的支持他的人,他也绝不能低头。
蜜糖砒|霜,美人如刀。
“王爷有种梅树吗?”杨晏清的额头抵着萧景赫宽阔的脊背,抬手隔着秋冬厚实的衣物描绘那流畅而蕴含力量的起伏弧度。
“买了树种。”萧景赫的手在膝盖上紧握成拳,指甲剜进血肉的疼痛提醒他此时后背靠过来的温热是多么诱人的陷阱。
修长白皙的手覆上青筋凸起的拳,冰凉的玉被丢进熊熊燃烧的烈火里,滚烫的温度让那玉的主人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萧景赫瞪视前方火堆的眼已经染上了红色。
“先生闹够了吗?”男人沉冷压抑的声音已经带上了警告。
“我只是太冷了,又没想做什么。”杨晏清微哑的嗓音带着低低的笑意,再一次向萧景赫抛出诱惑的邀约,“不过作为取暖的报酬,王爷可以预支一部分梅树的赌约。就是不知道王爷……是否感兴趣?”
萧景赫原本想要抽走手的动作停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