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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雪 沧月 2213 字 2023-10-20

手,仿佛要触摸她的脸颊,来确认这个存在的真实性。然而手伸到了半途便无力滑落,重新昏沉睡去。

薛紫夜站起身,往金狻猊的香炉里添了一把醍醐香,侧头看了一眼睡去的人。

金盘上那一枚金针闪着幽幽的光她已然解开了他被封住的一部分记忆。然而,在他的身体没有恢复之前,还不能贸然地将三枚金针一下子全部拔出,否则明介可能因为承受不住那样的冲击而彻底疯狂。

看来,只有一步一步地慢慢来了。

她回身掩上门,向着冬之馆走去,准备赴那个赌酒之约。

极北的漠河,即便是白天天空也总是灰蒙蒙的,太阳苍白而疲倦地挂在天际。

薛紫夜指挥侍女们从梅树底下的雪里,挖出了去年埋下去的那瓮“笑红尘”。冬之馆的水边庭园里,红泥小火炉暖暖地升腾着,热着一壶琥珀色的酒,酒香四溢,馋得架子上的雪鹞不停地嘀咕,爪子抓挠不休。

“让它先来一口吧。”薛紫夜侧头笑了笑,先倒了一杯出来,随手便是一甩。杯子划了一道弧线飞出,雪鹞“扑棱棱”一声扑下,叼了一个正着,心满意足地飞回了架子上,脖子一仰,咕噜喝了下去,发出了欢乐的咕咕声。

“真厉害,”虽然见过几次了,她还是忍不住惊叹,“你养的什么鸟啊”

“有其主人必有其鸟嘛。”霍展白趁机自夸一句。

话音未落,只听那只杯子“啪”的一声掉到雪地里,雪鹞醉醺醺地摇晃了几下,一个倒栽葱掉了下来,快落下架子时右脚及时地抓了一下,就如一只西洋自鸣钟一样打起了摆子。

“当然,主人的酒量比它好千倍”他连忙补充。

两人就这样躺在梅树下的两架胡榻上,开始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他嗜酒,她也是,而药师谷里自酿的“笑红尘”又是外头少有的佳品,所以八年来,每一次他伤势好转后就迫不及待地提出要求,于是作为主人的她也会欣然捧出佳酿相陪。

当然,是说好了每瓮五十两的高价。

“你的酒量真不错,”想起前两次拼酒居然不分胜负,自命海量的霍展白不由赞叹,“没想到你也好这一口。”

“十四岁的时候落入漠河,受了寒气,所以肺一直不好,”她自饮了一杯,“谷里的酒都是用药材酿出来的,师傅要我日饮一壶,活血养肺。”

“哦。”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的湖面,似是无意,“怎么掉进去的”

薛紫夜眉梢一挑,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明白自己碰了壁,霍展白无奈地叹了口气,闷声喝了几杯,只好转了一个话题:“你没有出过谷吧等我了了手头这件事,带你去中原开开眼界,免得你老是怀疑我的实力。”

“呵,”她饮了第二杯,面颊微微泛红,“我本来就是从中原来的。”

霍展白微微一惊,口里却刻薄:“中原居然还能出姑娘这般的英雄人物啊”

“我本来是长安人氏,七岁时和母亲一起被发配北疆,”仿佛是喝了一些酒,薛紫夜的嘴也不似平日那样严实,她晃着酒杯,眼睛望着天空,“长安薛家你听说过吗”

霍展白手指握紧了酒杯,深深吸了一口气,“嗯”了一声,免得让自己流露出太大的震惊。

怎么会没有听说过

长安的国手薛家,是传承了数百年的杏林名门,居于帝都,向来为皇室的御用医生,族里的当家人世代官居太医院首席。然而和鼎剑阁中的墨家不同,薛家自视甚高,一贯很少和江湖人士来往,唯一的先例,只听说百年前薛家一名女子曾替听雪楼主诊过病。

“那年,十岁的太子死了。替他看病的祖父被当场廷杖至死,抄家灭门。男丁斩首,女眷流放三千里与披甲人为奴。”薛紫夜喃喃道,眼神仿佛看到了极远的地方,“真可笑啊宫廷阴谋,却对外号称太医用药有误。伴君如伴虎,百年荣宠,一朝断送。”

她晃着杯里的酒,望着映照出的自己的眼睛:“那时候,真羡慕在江湖草野的墨家呢。”

“是流放途中遇到了药师谷谷主吗”他问,按捺着心里的惊讶。

“不是。”薛紫夜靠在榻上望着天,“我和母亲被押解,路过了一个叫摩迦的荒僻村寨,后来”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发现了什么似的侧过头,直直望着霍展白:“怎么,想套我的话”

他被问住了,闷了片刻,只道:“我想知道能帮你什么。”

“嗯”薛紫夜支起下巴看着他,眼色变了变,忽地眯起了眼睛笑,“好吧,那你赶快多多挣钱,还了这六十万的诊金。我谷里有一群人等米下锅呢”

这个问题难倒了他,他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这个你其实只要多看几个病人就可以补回来了啊那么斤斤计较地爱财,为什么一年不肯多看几个”

“那个,”她抓了一粒果脯扔到嘴里,“身体吃不消。”

他有点意外地沉默下去:一直以来,印象中这个女人都是强悍而活跃的,可以连夜不睡地看护病人,可以比一流剑客还敏捷地处理伤口,叱呵支配身边的一大群丫头,连鼎剑阁主、少林方丈到了她这里都得乖乖俯首听话。

没人看得出,其实这个医生本身,竟也是一个病人。

“而且,我不喜欢这些江湖人,”她继续喃喃,完全不顾身边就躺着一个,“这种耗费自己生命于无意义争夺的人,不值得挽救有那个时间,我还不如多替周围村子里的人看看风寒高热呢”

霍展白有些受宠若惊:“那为什么又肯救我”

“这个嘛”薛紫夜捏着酒杯仰起头,望了灰白色的天空一眼,忽地笑弯了腰,伸过手刮了刮他的脸,“因为你这张脸还算赏心悦目呀谷里都是女人,多无聊啊”

他无奈地看着她酒红色的脸颊,知道这个女子一直都在聪明地闪避着话题。

他从榻上坐起了身,一拍胡榻,身侧的墨魂剑发出锵然长响,从鞘中一跃而出落入了他手里。他足尖一点,整个人化为一道光掠了出去。

风在刹那间凝定。

等风再度流动的时候,院子里那一树梅花已然悄然而落。

他在一个转身后轻轻落回了榻上,对着她微微躬身致意,伸过了剑尖:剑身上,整整齐齐排列着十二朵盛开的梅花,清香袭人。

“紫夜,”他望着她,决定不再绕圈子,“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请务必告诉我。”

那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薛紫夜怔了怔,忽地笑了起来:“好好的一树梅花真是焚琴煮鹤。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其实真的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