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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下这批人,虽然总是过度保护他,一点险不希望他冒,却也能人不少。起码这分析,要他一个不熟悉建业的人来想,就分析不出。既有了结论,衡阳王府的人当即分队,各自去搜人。衡阳王则领着大部分人,去往那据他们分析可能性更高的钟山……

……

钟山毓秀,紫霞生烟。

前一日弄丢了跟他们一道来的陆三郎陆昀,罗令妤和陆二郎到处找不到人,得陆二郎安慰“这是常有的事,三郎神出鬼没,习惯便好”,罗令妤只好与陆二郎一道先去和表小姐们汇合了。表小姐们三三两两过来,又领了相熟的手帕交来,那位最早离开陆家的韩氏女,更是寻来了宁平公主刘棠来与她们玩耍。

第一次见到公主,罗令妤面上噙笑,心中紧张。在众贵女看不到的地方,她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看贵女们言笑晏晏,也并不捧着那位公主,罗令妤对这些世家女郎的认知更清楚了:她们家世甚好,皇室公主在她们眼中,大约只是投胎时运气好一点儿,也没多了不起。

这便是世家豪门的底气了。

罗令妤心中欣羡,更坚定了想嫁名门的决心。

宁平公主刘棠和罗令妤年龄相仿,性子安静近乎害羞。罗令妤所观,被韩氏女邀来玩耍,刘棠似比她这个从南阳来的土包子还紧张些。背着公主,罗令妤与韩氏女说笑道:“我原以为公主都趾高气扬,盛气凌人,没想到这位公主却十分娴雅温柔。”

韩氏女满不在乎,哼了一声,心想你又见过几个公主来着?

还是性子更柔和些的王氏女笑着跟罗令妤介绍:“这位公主,是陈王刘俶的亲妹妹。陈王不怎么说话,他妹妹自然也是话不多的。你竟然没见过么?陈王和陆三郎玩得好,以前住陆家时,我常见陈王去找三表哥玩。有时候宁平公主也跟着去……你真没见过么?”

罗令妤愕了一下,笑一笑说没见过。其他表小姐听到她们说话,就说罗令妤在陆家多住两日,迟早会见的。说到陈王,话题就忍不住引到陆三郎身上,女郎们语气便多了几份哀怨——她们去陆家住,就是为了和陆三郎多“偶遇”几次啊。可是一连几个月,陆三郎不在陆家;好不容易回来了,又以养伤为借口不出门。

表小姐们厚着脸皮在陆家住了几个月,最后还被陆夫人讽了一顿,就这都没怎么见过陆三郎一面……众女酸溜溜道:“还是罗娘子好,刚到陆家就被三表哥领着逛园子,现在肯定更熟了。”

“罗娘子如此温雅秀美,三表哥定喜欢和你多说些话?”

罗令妤羞愧道:“没有。他很烦我的。”

虽话不知真假,众女却都得到了安慰。话锋一转,转去说别的了。宁平公主刘棠听她们说话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知道原来罗令妤这个表小姐,现在住在陆家。她想了想自己兄长和陆三郎的关系,就默默地去打量罗令妤了。罗令妤与她一对望,美人眼波如唇、桃腮朱唇,只轻轻一望,刘棠便红着脸躲开了视线。

刘棠悄悄想:这位女郎好生明艳。不知兄长可有见过?怎么不听兄长提过?

罗令妤则在想:这个公主好害羞,看着有些眼熟……啊,我想起来了,原来陆夫人发难那晚,我碰上三表哥和一个郎君在一起,那个郎君,现在想来,就是陈王刘俶了。

罗令妤心思活络开来:听她们言谈,陈王刘俶也未婚……天啊,我三表哥身边的郎君,不是衡阳王就是陈王,不是贵族郎君就是皇室子弟,个个出色,看得人眼都花了。

我不信世上的郎君都如三表哥那般难讨好!

罗令妤红着脸对刘棠一笑,刘棠再次羞涩地转开了眼。

第一日下午与表小姐们没玩多少,众女皆是累得很,晚上睡得早。第二日罗令妤才与女郎们一同登钟山三峰玩耍。陆二郎陆显不放心表妹,又兼开善寺大师的解签无法为他解惑,苦闷之余,依然对自己的梦半信半疑。陆二郎想散散心,就默默地跟随女郎们一同玩。陆二郎虽沉稳不多话,也有女郎主动来与他搭话,游玩便不显得无趣,陆二郎的笑也多了一些。

到晚上,众女夜宿山上的桃花坞。钟山上这处桃花坞乃是半岛,花木蓊郁,鸟鹤争春。桃花坞的东边是一汪极大的紫霞湖,湖水清澄明澈,用来聚钟山泉水。夜里一面是厢房住宅,一面是临湖幽静。泉水叮叮咚咚,桃花纷纷然在紫霞湖上流淌,此地何静和美。

玩了一日,天黑后,侍女们点亮花枝灯,众女将小几圈在一起围坐,不急着早睡,而是玩起了游戏。从围棋、射覆、挑花线、灯谜,一路玩下去,一直到射壶,罗令妤才输了个彻底。众女惊了,然后便笑成一团:“还以为罗妹妹(姐姐)什么都难不倒,原来射壶你不行。”

射壶需要找一目标,手中拿箭,稳稳投中。

罗令妤确实不行。

她端坐几前,羞愧称:“我运动不好,任何需要动的,我都不行……但是公主殿下却是玩得极好。”

宁平公主刘棠愣了一下,意识到罗令妤在夸自己,双颊染红,连摆手,小声:“不不不……这个多练练就好了。我还羡慕罗姐姐,我若是像罗姐姐一样能诗能画,平时别的公主姐姐也不会不跟我玩了。”

王氏女和稀泥道:“各有各的好。公主殿下射壶厉害,罗妹妹游戏厉害。”

韩氏女在一边酸道:“哼,玩这个有什么用?再厉害,过两日的花神,也落不到我们头上。”

罗令妤当即侧脸看过去,疑惑问:“什么‘花神’?妹妹说的是‘花朝日’吧?”

韩氏女便道:“是呀。建业的花朝日,每年会在女郎中选才貌最佳者为‘花神’。这个是要比的,不光各家郎君女郎们投选,建业每年会请五位名士点评呢。当选为‘花神’了,不光在花朝日那天给全城百姓撒花送祝福,还会得才子们作画作诗称颂,画像载入‘花神册’。这可是很大的荣耀了……”

她越说,语气便越酸,越哀怨。其他女郎表情各异,却也多见欣羡之色。

王氏女转头将罗令妤盯了半天,笑道:“罗妹妹这般相貌,才情我们也是服了的,今年可是试一试嘛?你若是试,我便把今年的名额投给你。”

众女愣一下后,纷纷来打量罗令妤,然后心思百转下,都笑称可以送出名额选她。罗令妤连连摆手说不行,韩氏女冷笑:“你们把罗姐姐夸上天也没用。那位陈娘子,曾师承当代大儒周潭,连续两年都是‘花神’了。咱们选谁不重要,最后几位名士定谁才是谁。他们都是名士,最后肯定还是选周大儒的爱徒陈娘子。”

众人一滞,有人便说:“陈娘子确实才情比我们好。”

罗令妤若有所思,心中动了起来。

听她们所说,那个没见过面的“陈娘子”好似是建业女郎中公认的“才女”。才女是谁罗令妤才不在乎,但是“花神”的荣誉,一年才一次,最后还能载入“花神册”,世人传阅而颂。就是不为婚姻大事,这个殊荣也值得争一把。何况以此年代人对“花神”的高誉,几乎可以想到对婚姻大事的助益。

就是这个陈娘子根基极深,她一个初来乍到的,怎么能打败呢……

罗令妤安静地听着各女争执,心里转着自己这小心思,小算计在脑海里打转。冷不丁,一旁的公主刘棠转过脸,小声与她说:“我觉得你一定可以成‘花神’的。”

罗令妤凤眼轻挑,明眸灿然回望。她心里念头起来,盯着刘棠,心想:哦,公主……好似以前没有公主争过什么“花神”,若是公主争起来,不知道能不能和那位陈娘子平分秋色?

罗令妤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踏脚石,回以微笑:“我觉得你也可以呢。让你兄长帮你。而且你兄长那么多。”

还都是公子,位高权重,谁敢争?

刘棠一愣,显然从来没想过这个,眼睛眨啊眨,心思动了:咦,对啊,她好像也能玩这个呢。

忽悠了刘棠一把,再和女郎们玩笑了不到一个时辰,夜深了,众女接连困顿,便各自离席去睡。让灵玉等侍女留在席面上帮忙收拾筵席残局,罗令妤独自出门沿湖走动。

半岛花海一望无尽,衣裙掠水惊鸿,罗令妤慢悠悠地走在紫霞湖边,绯红花瓣悠悠然从头顶落下,随着游水漂浮。罗令妤心中激荡无比,边散着步,边琢磨着她要如何争那花神。

如果真有公主参加,和那陈娘子平分秋色就好了。二虎相争,她这个外地来的女郎,才有异军突起的可能。然而那也不够,她必得出色到极致,让人一眼定睛,才能为“花神”铺最好的路。罗令妤在湖边徘徊来去,想她该以何才艺如何惊艳世人……

这边犹豫不决地踩湖而走,湖水突然泛起涟漪,扑棱棱地冒泡,一只手从水里伸出,一把抓住了罗令妤的脚。

罗令妤吓得魂不守舍,才要尖叫,湖里湿漉漉的郎君满面苍白地冒了出来:“别喊……救我。”

半夜三更从紫霞湖突然钻出来的、胸膛胳臂处一片血红、水鬼一样的俊美郎君,正是消失了两日的陆三郎陆昀。

陆昀仰头看到罗令妤迟疑的神色,一声苦笑:怎么又是她?其他女郎怎么就不能跟罗令妤一样,喜欢半夜三更在紫霞湖边转来转去?

罗令妤这个狠心的女子……会不会又要把他推下水当没看见,她掉头就走,改日声称“夜太深了我没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