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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提灯 黎青燃 1970-01-01

段胥从府尹家门出来没走几步路就遇上了来接他回去的沉英,以及他归鹤军的郎将史彪。史彪其人原本是扈州三师山上的一伙儿土匪头子,武功高有头脑又讲义气,在当地小有名气,因为脸上有许多刺字,人送外号“青面虎”。段胥剿匪时采取的是大包围和逐个击破的战术,当时他已经打败了十之五六的土匪,也将史彪的寨子围了七日,最后孤身一人进寨与史彪谈了一天,成功诏安了史彪。史彪如此便成为了他归鹤军的郎将。

史彪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看见段胥便大声道:“段帅,我听说昨日府尹好生招待了你,又是美酒又是美女的,怎么不带兄弟们尝尝?”

“你还想尝尝?史彪,你怎么答应我的。身在关河北便绝不碰酒,你忘了?”段胥从他们三人之间走过去,他们便调转了方向跟着他往军营的方向走。

史彪不满地说:“这战事还没开始呢,小喝两杯又怎么了?”

“小喝?史大哥,你确定你能小喝吗?你哪次一沾酒不是喝到昏天黑地酩酊大醉,要不是这样也不至于当年被我三哥围了个结实。”沉英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史彪,换来史彪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愤愤地让他不要说了。

史彪比段胥年长,段胥和他相交不拘礼数,便也跟着沉英喊起史大哥来。他说:“史大哥,景州的地势和扈州有相似之处,你在此处作战最为得心应手,只要你能保持清醒……”

段胥说着说着突然停下了话头,同时也停住了脚步,沉英没留神一下子撞在他后背上,揉着自己的脑门奇怪道:“三哥,你怎么不走了?”

段胥并不应答,目光紧紧锁着街边墙角一处杂乱的图画。他神情严肃地走过去,弯下腰仔细观察那由圆形和长短不一的斜杠组成的奇怪记号。沉英和史彪相视一眼,跟上去在段胥身后去看那记号,沉英惊讶地说道:“这些不是……三哥你教我的……”

史彪纳闷道:“什么?小薛你认识这些鬼画符?”

沉英看向段胥,不知道能不能说。段胥直起身来,轻声说道:“他们来了。”

这是天知晓的记号。

大意是说追捕十七,旁边的圆形是指大司祭。如今前大司祭已经去世,路达担任了丹支新一任大司祭,这个符号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路达也到了附近。

史彪还摸不着头脑地问:“谁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段胥突然转过身向军营的方向走去,他分明没有跑但是步子快得惊人,沉英和史彪好不容易才跟上他。他问道:“韩令秋什么时候走的,人到了哪里,可有音讯传回?”

沉英小跑跟着他,答道:“三天前走的,昨天还传来信息,刚刚到景州唐将军处。”

景州的地形飞快地从段胥的脑海中掠过,起义军与丹支各自占据的部分在他的眼前展现,再结合他刚刚看到的天知晓记号,他冷笑道:“真是请君入瓮的一场好戏啊。景州的唐德全应该已经被丹支收买,借着向我们求援的名头,想要趁我们开进景州后与丹支军队合力将我们歼灭。”

“什么?唐将军可是汉人啊!”史彪惊道。

段胥嗤笑一声,道:“好处够多,做狗都行,更何况只是做个奴才。”

“可韩将军已经进了景州,他没带多少人马。”

“韩令秋估计已经被扣住了,沉英你快马去踏白军,通知他们韩令秋的军令已不可信。就算是他本人回来,当面调兵也不行。”眼看着军营在前,段胥走进大营中对史彪说:“传我的命令,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谁的军队也不能踏进景州一步,并且要对景州军队加强防范。把大家叫到我的营中集合。”

史彪抱拳称是。

没过多久,归鹤军的几位郎将就已经集合在了段胥的营帐中,围着那张巨大的地舆图商量对策。在景州和云州交界一带有一些属于起义军的地盘,两边各有驻军,但因为唐将军屡屡向大梁示好,大家都认为唐将军不日便会率军归顺,故而对那些起义军并无防范之心。若起义军突然发难,必有重大损失。

“他们有人在云州洛州,对我们的动向很了解。方才我下令各军不得轻举妄动,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时机稍纵即逝,史彪……”段胥抬眼望向史彪,手在地舆图上一划,对他说道:“我给你五万兵马,你即刻出发,三日之内拿下景州西南这四座城池,你能做到么?”

史彪眼睛亮亮的,充满了能打仗的兴奋,爽快道:“包在我身上,待爷爷好好跟他们玩玩。”

段胥转眼看向一边的丁进,丁进是归鹤军另一位郎将,和史彪截然相反,乃是武将世家出身,熟读兵法骑术了得。当初在扈州追着山贼到处跑,却不想最后和山贼做了同僚,一直有些瞧不上史彪,不怎么与史彪说话。

“丁进,我给你五千骑兵,三日之间拿下景州东边这两座城,你能做到么?”

丁进瞧了一眼兴奋的史彪,行礼道:“丁进定当不辱使命。”

史彪摩拳擦掌道:“段帅,咱们的绝活儿要不要展示给他们看看?”

“还不到时候。”

史彪便有些悻悻的。

段胥后退两步,双手于唇边交叠看着这张地图。他方才命令三人进攻的地方都是胡契人占据的地盘,拿下之后就能切断景州起义军与胡契人的连结,但时间一长恐怕胡契人和起义军反应过来,便会腹背受敌。

不过起义军内部恐怕也不是铁板一块,唐德全摇着驱逐胡契兴复汉室的大旗,招徕的定是与胡契人之间有仇怨的汉人。唐德全向丹支投诚便要出卖这些下属,想来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

这便需要紫微参与了。

段胥正想着,史彪在一边插嘴道:“可是韩将军怎么办?他人已经在奸人营中了,肯定要被押做人质。”

“自古以来将领一时不察落进陷阱,因此丧命是常事。”丁进凉飕飕地说道。

“好家伙,大家都是一起打胡契人的兄弟,说不救就不救了吗?”

“这是军营,不是你那山寨,你把你那山贼作风收收。”

“嘿丁小白脸你……”

段胥抬手阻止了他两位郎将的争吵,他淡淡说:“人自然要救,不过也用不着动用军队了。你们把仗打好,人我去救。”

第79章师父

韩令秋被扣下这件事其实也简单,总结一句话,就是他是个倒霉催的家伙。

十五死前误会韩令秋是十七,他大概给天知晓传了信,于是被误导的天知晓就开始追捕韩令秋。韩令秋人在大梁又是一军统领,加上武艺高强,平时并不容易接近。

这么一来二去,正好遇到景州起义军首领要向丹支投诚,天知晓就顺势要求他将韩令秋骗过来抓住,这对于韩令秋来说真是无妄之灾。

天知晓要抓的“十七”分明是段胥。

真正的“十七”刺瞎师父出逃的时候,曾以为这就是他和天知晓的结局;后来在朔州府城下将十五杀死时,他也曾想这大概是尽头了,然而那些都不是。或许过去并没有真正的过去,才会这样反反复复地出现,向他要一个结局。

段胥不由得长叹一声。

他潜入景州府城时夜色已深,他先混在守卫之中进了唐德全的府邸,然后脱离队伍在房顶间奔走,踩在瓦片上便如踩在棉花上似的,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半个时辰间摸清了唐德全府邸的布局。

这座府邸原本是丹支景州太守所有,丹支明面上虽是学了汉人以法治国,但血统和人情是往往凌驾于法理之上。故而胡契高官们喜设私狱,草菅人命是常事。

如若不然,天知晓怎么设立这么多年,丹支御史台竟跟没看见似的从不过问这个没有半点儿依法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