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朝廷不是杀杀(2 / 2)

而且其中只有抢董卓直辖地盘是毫无政治风险的,抢“董卓党羽”的地盘,风险还是很大的。

主要代表就是孙坚杀了被说成是“讨董态度暧昧不明”的荆州刺史王睿,结果孙坚自己都差点成为朝敌,幸好是摆出非常坚定讨董的姿态立功、加上卖给袁术投效,才躲过了被群殴的危险。

纵观历史,一直要到192年,天下才彻底进入“抢谁的地盘都不需要理由”的第三阶段。代表事件是刘岱杀桥瑁、而后刘岱自己也战死,加上同年的公孙瓒袁绍龙凑之战。

从那之后,任何抢地盘才不用背负“背叛讨董联盟”的骂名,不会成为天下公敌。

李素要是自以为是想靠“先知先觉”劝刘备提前布局抗拒朝廷割据,那才是害了刘备。

刘备跟诸葛珪、李素聊了一会儿,反省了自己“急切救民”的过错后,倒也诚恳,连忙追问李素:

“伯雅,此间战事结束,不知道朝廷会不会派天使来查问细节?到时候接使又该如何应对?可要劳烦你了。”

李素拱手言道:“府君放心,在陈明战况的奏表中,素自会组织措辞,另外,我们实利捞得也够多了,有些功劳方面,该模糊还是得模糊,该春秋笔法让一让还是得让,这样才能减轻朝廷的猜忌。我们只要实利,少图虚名,适可而止。”

因为是在外人面前,他也不便称呼刘备“兄”,就喊府君了。

“李校尉真是少年老成,持重谋国。”诸葛珪在一旁插话赞许,随后趁机话锋一转,“既如此,泰山之祸,就更加只是暂时的喘息了,不可能指望刘将军克竟全功。

我心已死,恐怕也撑不过这几天了,只能请刘将军勿辞。我身为郡丞,是不能抛弃百姓逃命的,将军一定要带走我的家眷。我若活着,父母在不远游,瑾儿亮儿不肯与城同殉,岂不是成了不孝?”

话说到这份上,才算是彻底表露了诸葛珪的必死之心,不想挣扎了。

他的泰山郡丞始终没有朝廷肯来撤他的职,所以他必须尽忠到死,跑都跑不了。

诸葛瑾诸葛亮是不用为朝廷尽忠的,但父亲不死他们就得尽孝啊!

大汉朝以孝治天下,举孝廉查得那么狠那么严,背负上一个“临危抛弃父亲”的重大不孝罪名,诸葛瑾诸葛亮这辈子还能做人嘛?

除非是诸葛珪一开始就没把子女带在身边,他们不知道父亲要战死,那还无所谓。已经带在身边再赶走,解释都解释不过去。

唯有病死,病死了才干净,彻底切断了前者必须忠而后者必须孝的纽带!

诸葛珪不死就得诸葛家全家死了。

这也绝了刘备希望诸葛珪活下去的幻想。

刘备终于是第一次充分认识到了爬到高位后的“树欲静而风不止”。

“没想到,竟要眼睁睁看着朝廷忠臣放弃求生之念。这朝廷的猜忌、避忌,竟然如此之多,报国真是处处掣肘。”刘备起身长叹,不能说是黑化吧,但至少是心智又往前略微成熟了一步,更多了几分经权揣摩之心。

李素静静地看着刘备的成长,等他感慨过了,才恰到好处地补上一计:“既然明了了诸葛郡丞的以死报国之心,素有一言,倒也不必避讳了。”

诸葛珪眼神一闪,转向李素:“李校尉足智多谋,请李校尉言之,我相信李校尉定然是为了我们诸葛一门好。”

李素点点头:“是这样的,这次我说服臧霸反水、与我们联手杀乌苏时,用的说辞,其实就是以只要乌苏一死,刘将军就再无留在青州的借口,来诱导臧霸卖主兼逼走敌人。

不过,此计多少有揣摩朝廷潜例的嫌疑,我要是在表功奏折上这么写,岂不是成了我们在揣摩朝廷的任官擢黜之道?这些话是不好明讲的。

既如此,我与刘将军就只领正面杀敌破贼之功,这离间计的功劳,反正在我们的立场上也无法吹嘘,就成全了先生吧。先生身为泰山郡丞、明了泰山各路贼寇内部矛盾、恩怨纠葛,所以在知道刘将军将与乌苏决战之后,星夜使计反间了臧霸。

此计如果是出于先生之口,那就是先生揣测臧霸会相信刘将军会从这个角度担心被朝廷忌惮,是臧霸以小人之心、信君子之腹,而非刘将军内心真的如此想。而先生也能在死前收获一个离间贼寇、使其中一些贼军反正的定策之功,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素这番计谋,弯弯绕听起来有点多,正常人可能要多捉摸一会儿。

但诸葛珪和刘备,倒是先后反应了过来。

妙啊!

这样一来,刘备就是“一心只想杀贼报国”的形象,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如果乌苏死了后我不退兵,朝廷会不会猜忌我”的问题,真正是“心神无二,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

是诸葛珪提醒臧霸、如何才能把刘备逼到“不退兵朝廷就会猜忌他”的境地,臧霸才想明白的。

刘备淳朴,诸葛珪聪明,臧霸小人。三方人设各得其所。

这个傻,刘备和李素值得装,装得大智若愚!

一阴解三结。

诸葛珪思前想后,最后报之以目瞪狗呆:连这一层,李素都提前想到了么?

“李校尉之谋,真乃吾无忧矣。还请李校尉在我死后,收瑾儿当个文书帮办,允许亮儿拜您为师,珪死而无憾矣。珪这便上遗表,详述泰山破贼之功内幕,定然叫各得其所。”

说着,诸葛珪居然精力都回光返照了一些,拿起笔来草草如飞,把他如何设计臧霸、有离间叛贼之功、而刘备李素又如何在正面战场运筹帷幄、在双方各自没有通气的情况下,靠着天然的灵犀配合击破贼军大略写了一遍。

李素在旁安慰:“两位公子,我会视之如弟,为师还是勉强了些。这样吧,素读书只观其大略,对于经义细微之处,并不考究。我看子瑜贤弟文章经学倒也工整,就留他在身边做西席。

恰好辽东糜子仲,也将其子糜威托付于我教导,我也无暇授课,唯恐误人子弟。那糜威与诸葛亮年纪仿佛,就都跟着子瑜贤弟学日常文章经义、诸子百家。等先学上三年,这些学完了,要学以致用时,我再亲自指点。”

诸葛瑾诸葛亮,在父亲死后守孝也得守三年。

李素也怕过多干预诸葛亮的成长会让诸葛亮跑偏,所以最稳的办法就让他和糜威一起跟着大哥学基本功。读三年书再谈别的。

诸葛珪眼神中闪过最后一丝高光,灵台空明地一笑:“辽东麋子仲派子请李校尉教导?怕也是质子吧。呵呵,李校尉倒是爽快人,知道我快死了,连这些话都不避着我。

好,有这话我就放心了,李校尉,劳烦您请我那些不肖子女进来吧,我最后交代他们几句。”

李素这才把那些不能听少儿不宜谈话内容的少年少女带回来。

诸葛珪也很仗义,不该在孩子面前说的秘密一句都没提,只说:“子瑜!李校尉肯给你俸禄,聘为西席。往后三年,你就教导弟妹们,以及糜竺的公子糜威一起读书。三年之后,能否出仕,就看你自己是否长进了。”

说完,诸葛珪一一摸了孩子头发,欣慰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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