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新杨原是一名游戏程序员,工作不算太好,频繁在各家小公司之间跳槽,不是他喜欢这样做,而是公司倒闭得太快,一旦跳槽超过三次之后,再想进入大公司难上加难,于是变成恶性循环,但是能在天堂市立足,也算是一种成功。
那款游戏的出现,打破了循环。
程序员给游戏起了个名字——毒药,吞噬玩家的同时,也在扼杀大量游戏开发公司,玩家试过之后再也不想碰其它游戏,连大公司都坚持不住,纷纷倒闭,小公司的生存能力原本就弱,这时更是哀鸿遍野,幸存者寥寥无几。
裘新杨与许多程序员一样,彻底失业,只好转行做导游。
天堂市导游遍地,几乎是“失业者”的另一个代名词,机会多,竞争也激烈,裘新杨虽然年轻,对玩乐却一向缺少兴趣,也不擅长讨好陌生人,因此很难接到活儿,接到之后赚钱也不多。
算算自己的存款,看看目前的状况,裘新杨感觉前途暗淡,心中恐慌之余,对那款游戏生出强烈的憎恶之情,觉得它真是“毒药”。
憎恶是一粒没有定性的种子,说不准会长出什么,在裘新杨这里,它开出的花朵是兴趣,越憎恶这款游戏,裘新杨越想试试它究竟好在哪里,居然能够毁掉一个行业。
玩过一次之后,裘新杨深受震撼,与其他玩家一样,完全被“毒药”迷住,阻止他进一步沉迷的不是理智,而是金钱,他买不起专用设备,只能去游戏室租用座椅,钱一旦花光,立刻就被拽出游戏,哪怕跪下恳求,也不会多得到一分钟。
一家游戏公司突发奇想,试图复制“毒药”,开发一款更能吸引玩家的游戏,为此招募大量程序员,裘新杨一听到消息就去应聘,签署入职协议时根本没看内容。
他们的工作是玩半天游戏,然后想办法写出同样的代码,分成若干小组,每组的任务与关注点都不相同。
一年下来,进展甚微,公司宣告倒闭。
裘新杨又回到失业状态,一边做导游,一边继续研究那款游戏,这对他有一个好处,站在开发者的角度,他的沉迷状态比普通玩家弱许多,能够控制一直留在游戏里的强烈想法。
他查阅大量文章,发现之前的研究方向完全错误,“毒药”最大的特点不是逼真,而是刺激大脑,让玩家以为很逼真。
裘新杨恍然大悟,可他对脑神经科学一无所知,于是继续查阅资料,通过网络向各大行星的专家请教。
裘新杨越走越远,不知不觉进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领域。
在一个只有受邀才能进入的加密论坛里,大家都在讨论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游戏无非是代码与必要的连接设备,“毒药”能让玩家大脑将粗糙的场景信以为真,是否可以更进一步,用程序控制大量人类做任何事情?与人类发明的所有控制手段相比,程序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受到抵抗,玩家在被控制的过程心甘情愿、兴高采烈。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没有消失,反而日益强烈。
从游戏到通用程序,从玩家到普通人类,似乎只有一步之遥,裘新杨是无数追求成功的人之一,他在各种论坛与组织里游逛,献出自己的知识,换取别人的成就,但是也与其他人一样,将自认为最有用的信息隐而不说。
又是一年过去,他仍然一事无成,真实的生活越发艰难,他向甲子星提出申请,希望接受融合改造,却遭到拒绝,因为不符合相关要求,他向癸亥写信,表达崇拜之情,为了给予对方深刻印象,甚至交出全部的研究成就,毫无隐瞒,结果只得到一封客气的回信,鼓励他继续研究,暗示现在的成就不值一提。
裘新杨几近崩溃,下定决心退出研究,可是用不到三天,“毒药”又会慢慢生效,令他百爪挠心,再次投入研究中去。
他陷入了绝境,既无法安心退出,也无法推进研究,直到他遇见一位热心的“导师”。
导师主动联系裘新杨,交流心得。
裘新杨很快发现对方的知识比自己要丰富得多,于是自愿充当学生的角色,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任何藏私的想法,将每一点研究成果都交给导师,等他评判。
研究进展依然缓慢,但是前方隐约出现一条道路,不必在漆黑一片中摸索。
通过导师,裘新杨接触到许多志同道合者,与他们相比,论坛里高谈阔论的那些人顶多算是业余爱好者。
正是在这个阶段里,裘新杨得到陆林北的许多数据。
“作为一个重要的样本,你对数字大脑的抗拒尤其显得重要。”裘新杨平淡地说,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导师是农星文?”陆林北猜道,对整个套路一目了然:癸亥吸引研究者们交出成果,同时冷淡对待,将他们推入绝境,农星文适时登场,挑选极具潜力的人,加入他的圈子。
“嗯,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导师的真实身份,并且知道他与癸亥在演双簧。”裘新杨笑了一会,“他们两人已经做到了:控制玩家,让玩家以为一切都是真实的,心甘情愿、兴高采烈地沉迷其中。至少有上万人跟我一样,压榨大脑的每一点潜力,却丝毫不以为苦,得到导师的一句赞扬,会高兴一个月。”
“对癸亥和农星文来说,这样的控制程度还不够,他们想要更安全、更持久、更直接的控制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