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规模极大,至少有三百人赶来参加这位传奇人物的落幕仪式,虽然许多人根本不知晓他曾经做过什么。
农场来了十几位老人,都与老司长沾亲带故,老司长未留子嗣,这些人作为家属接受吊唁。
曾经声称不怕老家伙们的枚咏歌,今天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敬,与老人们挨个握手,受到教训时,垂首聆听,连声应是,与其他家族子弟没有区别。
枚千重与枚忘真没资格与长辈站在一起,负责跑前跑后接待吊唁者,至于陆林北与陆叶舟,则站在家属的最后一排,跟着前面的人不停鞠躬,基本上什么都看不到。
枚咏歌以同僚、亲属兼朋友的身份回顾了老司长的一生,赞扬他对联系会、应急司以及农场的诸多贡献。
到了这个时候,再没有人怀疑下一任司长是谁。
情报总局的一位副局长也讲了话,表达感激,并对应急司的未来充满期望。
连陆叶舟也能听出话里的意思,小声向陆林北道:“总局对咏司长的支持,真是不遗余力啊。”
最后一位致辞者是名大人物,联委会星球政务部部长助理程投世同样说了一些感激的话,但是没有展望未来。
陆林北踮起脚尖,远远望见这位大人物的容貌,小小地吃了一惊,因为他见过此人,那是在应急司地下审讯室里,程投世站在几位副司长中间,从始至终没说过话。
陆林北当时以他是总局派来的人,现在才知道竟然来自政务部。
那次鲁莽的抓捕行动,果然影响不小,陆林北心中感到一丝后怕。
在吊唁者中,陆林北还看到了乔、毛两位教授,与老司长的同学们站在一起。
葬礼持续三个小时,吊唁者陆续告辞,农场亲友尤其是长辈们得到安置,应急司的人全都留下,听取迟到将近一个月的职务安排。
部长助理程投世留下旁观,情报总局的副局长宣布:应急司副司长枚咏歌担任新一任司长,副司长枚冲衡因身体原因退休,特派调查员枚利涛升任为代理副司长。
一切皆在众人意料之中,可是说到“枚利涛”三个字时,人群中还是发出一阵小小的波动。
许多人这是第一次听到三叔的真名。
枚咏歌以新任司长的身份再次讲话,感情充沛,但是没有多少人真正在听,大家都在用各种方式,偷偷摸摸地议论几位副司长的排序以及分管职责。
将近傍晚,整场葬礼才告结束,陆姓成员可以先离开,枚姓子弟则一块去拜见农场的长辈。
陆林北与陆叶舟没有回住处,而是受几位熟人的邀请,一同去聚餐。
自从来到翟京,这是两人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总共十一人,年纪相差在十岁以内,迄今为止,生活经历几乎完全一致,共同话题极多,说起农场、妈妈、创世林……人人都有一肚子的感慨。
他们受过专业训练,所以有两件事绝口不提:一是明文规定,不提工作,也不互相打听;二是不成文规定,尽量不提枚家人,若有人无意中违反,年纪大些的人马上就会转移话题。
不管怎样,大家聊得非常开心,将葬礼上的阴郁气氛一扫而空,饭后,兴致勃勃地结伴去喝酒,陆林北和两名年纪大些的人婉拒,遭到无情的嘲笑,尤其是陆林北,说他年纪轻轻就变老了。
他们都忘了一个事实,陆林北今年二十七岁,比他们晚入行几年,反而成为新手。
时间刚过晚上八点,陆林北没回住处,而是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搜索房源。
新城区环境好些,租金不算高,但是要求多,需要一堆证明,生活不太便利,于是全遭否决。
旧城区可供出租的房间极多,各有优缺点,陆林北很快就看得眼花缭乱,他擅长数据分析,可是当自己的需求并不明确时,分析没有用武之地。
虽然前途不明,事情总算告一段落,陆林北心情不错,走走停停,有时乘车,总算选定一个大致范围,打算明天约房产经纪人见面。
他走到河边,向垃圾岛望去,夜色中,岛上仍有微光闪烁,与平时毫无区别,据新闻所说,警方已经封掉“懒猫窝”,没收全部游戏仪器,这对整座岛显然没多大影响。
有人悄悄走近,陆林北猛地转身,看到陈慢迟和红鹊夫人站在几步以外,被他吓了一跳。
“咦,年轻人反应真快。”红鹊夫人总能看到陆林北好的一面。
“抱歉,我没看到……你们怎么来这里?”
陈慢迟不吱声,红鹊夫人微笑道:“一天的工作结束,我们出来散步,没想到意会遇到你。”
陆林北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天命之街”的附近。
“你是来这里等小慢的吧?”红鹊夫人似乎在用手推陈慢迟,但是没推动。
“不是,我……偶遇比刻意更完美,我能陪你们一块散步吗?”陆林北总算及时改变说法。
“我们正要回家。”陈慢迟终于开口。
“那我送你们回家。”
红鹊夫人露出佯怒,“时间还早,空气也好,外面正是热闹的时候,回家做什么?再逛逛。”
没走出几步,红鹊夫人开始抱怨年老体衰,不管两名年轻人意愿如何,先行告退,撇下他们走了。
“她好像特别想将我从店里撵走。”陈慢迟看着红鹊夫人的背影说。
“我对她印象很好。”陆林北说。
“因为她对你印象不错,以为你真是游戏公司的职员,可你不肯称她‘红鹊夫人’,让她有点失望。”
“再让我习惯一阵。”
“葬礼怎么样?”
“挺好,一切顺利,没发生意外,我还跟农场的朋友一块吃了顿饭。”
“在农场长大,一定能结识许多朋友。”
“嗯,都是一块长大的朋友,又都在应急司工作,可我们很少见面,今天是难得的机会。”
“葬礼不是总有。”
“可不是。”陆林北笑道,“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是葬礼,我却一点也不悲伤。”
“你跟死者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