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泫坐在马上,对此情形没有半点兴趣,而亲兵们除了秦萱之外,都熟视无睹。
秦萱看到一个年轻女人嚎哭着从一件低矮的房屋中跑出来,后头跟着一个鲜卑士兵,一把揪住她就往屋里头拖。
秦萱见多了杀戮,但眼前一幕,让她额角蹦出青筋,从腿上的箭袋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对准那个士兵的帽子一口气射出。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那士兵要把女人往屋子里头拖,结果只听得嗖的一下,头上一凉,再伸手去摸的时候,发现头上已经光光了。
他这发愣的功夫,那个女人立刻挣脱他跑掉。
这么明显的动静明显是瞒不过其他人,秦萱这一箭射出,她周围的人全都看过来,带着惊讶和不解。
“……”慕容泫听到动静,也过来看她。正好瞧见秦萱将弓箭撘回背上。
这下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甚至周旁的杀戮声也褪去了。
“来人,将他拿下。”
慕容泫攻下了不耐城,并不打算留下人手来镇守这里,他放纵手下人将城池中抢掠一空,自己径自到太守府中。这地方原先是乐浪郡,但是后来被高句丽吞并,太守府中的屋舍还有这浓重的汉风。
慕容泫坐在太守府的屋舍内,“把秦萱带过来。”
不多时,被五花大绑的秦萱被人带了进来。身后的兵士听说秦萱竟然对自己人射箭,心中很是看不起她,有心让她吃点苦头,他故意将勒在她手腕上的绳索勒紧了几分,甚至在押送秦萱的时候,更是在她肩膀上重重的推搡了一把。
旁人看见劝解道,“这人是难得的勇士,你好歹也给人留些颜面,日后他要是找你麻烦就不好了。”
“这人的箭不对着敌人却对着自己人,将军哪里会放过他?恐怕是问几句话就推出去砍了!”那人说着就吐了一口唾沫。
秦萱没有说话,和这种人说话也没有必要,她被带到慕容泫面前。还没等身后人呵斥她跪下,慕容泫开口了,“你们都退下。”
慕容泫的话没有人敢不听,他这话一出,室内的人纷纷退出,还将外头的门给拉上。
室内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慕容泫双手交十放在腹上,“你方才是在作甚么?”
“我看见他在强迫一个女子。”秦萱蹙眉,“所以出手阻止。”
“为了一个女子就向自己人射箭?”
“我并未伤他,我射的是他的帽子!”秦萱声量微微提高,她并没有出手取人性命的想法,只是想将人吓退,好给那个女子争取一条活路来。
“可是只要你出手了,便是洗不清了。”慕容泫道,秦萱记忆里,这位主将一向都是笑着的,不管心里是怒还是喜,脸上总是少不了笑容,但是这回他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为了一个除了做俘虏没有其他路可走的女人,你知道你犯的是多大的罪?”话语到了后头,慕容泫已经忍不住动了火气。
眼前的她还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女子,她还带着些许青涩,甚至还有几分可以称得上是傻气的所谓侠义和热心肠。
“可是对女子下手,这难道不是罪过么?”秦萱听到他的质问,心下压抑的火气腾的一下全部冒上来。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恐怕是逃不开一个死字,既然都要死了,还怕什么?
“这世道,并没有甚么对错。”慕容泫听到她这话,不怒反笑,“你知道高句丽美川王频频侵扰辽东等地,被掳掠去的人口几乎万人!你今日见到的那个女子,可不知高句丽也曾经对待鲜卑辽东!甚至一样的如此对待汉人,他们和你们史记上说的匈奴也没有任何区别。如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又有何处不对?”
“强者为尊,这便是如今的世道!”慕容泫看着她满脸的倔强,心绪复杂,许多话纷纷涌上喉咙口,“你只看到了那个女子的可怜,但是当年被掳掠去的鲜卑人和汉人,哪个又来可怜他们?!”
“将军!”秦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说服慕容泫,也不可能。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在时人看来简直可笑。
“小人曾经听说,但凡要成大事者,必定会对手下人会有诸多束缚,当年汉高祖和项羽便是如此,进城之后烧杀抢掠恐怕会引起接下来高句丽人的激烈反抗……”
“我比你懂。”慕容泫打断她的话,他整个身子都向后面靠去,“汉高祖也不是史记里说的那么清白,你们汉人每逢乱世,也是人命如草芥,我听说汉室微末之时,曹操曾经拿人肉做军粮,你说说看,现在那些人可曾记得这事?”
秦萱眉头蹙起,盯着慕容泫的脸一言不发。
“成王败寇,那些所谓的道德礼仪都是束缚傻子的。”慕容泫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有几分扭曲,“听一听还算好,可要是真的上了当,那便是死上一万遍都不足够。”
“将军……”
“还有,想要收买人心,也不是在高句丽这个地方。”慕容泫向她靠近些许,话语柔和下来,似乎是师父向徒弟传授心得一样,“你别被史书上的事给骗了,有些人面上礼贤下士,可是心里清楚的很,甚么人值得收买,甚么时候说的那些话不过是递梯子好让人下台。得天下靠的是兵马而不是所谓的仁义道德。”
慕容泫看着秦萱微微侧过脸去,他知道她明白自己是在说些甚么,“高句丽和慕容部有深仇大恨,而且乐浪郡故地也不好派人看守,与其完好的留下来给高句丽休养生息,不如一把火毁了了事。半点都不留给高句丽人,我说的你明白么?”
“……”秦萱咬到了舌头,舌头上传来的痛楚逼的她清醒过来,“属下……不能……”
“你若是想不通,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疯。”慕容泫开口道,“这不是太平盛世。”
“可是成了那样,为了泄愤为了泄欲……和畜生又有甚么区别?”秦萱咬破了舌尖,舌尖上传来的血腥的甜味,她呼吸急促。
慕容泫从茵席上起来,他目光柔和下来,甚至带着绵绵情意,看着面前的人。
秦萱下意识的就向后退了一步,他站的很近,只要他低下头来就能吻住她。这样的距离,实在是有些太危险了。
“这世道,人人都是疯子,人人都是禽兽。”慕容泫一笑,那张脸上绽放开来的笑容如同艳丽到了极点的罂粟花,美艳而又致命。
“你面对着的从来都不是人,而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狼。对狼你可以狠,可以杀了它们,但是唯独不能够讲究所谓的仁义。如果守着那份仁义,说不定哪一日就被那些狼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秦萱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慕容泫说完这句,转身到她身后,看到她的手掌因为血流不通畅,手背上惨白一片,他立即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她手上的绳索挑断。
“汉人有句话叫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想要士兵给你卖命,就必须要给人好处,财宝爵位土地女人,你要给他们想要的,才会更好的给你卖命。”
秦萱感觉到手上一松,此刻慕容泫说出来的话已经不是,不,除去开头的那几句话之外,几乎就没有几句在她对自己人出手的那件事上。
“……”
慕容泫看到她手上的勒痕,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秦萱呆愣之中竟然忘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他轻轻的哈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在她手腕部位的勒痕上揉了揉,十足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