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靖风的眼角眉梢已经沾染上了岁月的点点痕迹,两三条的细纹沉淀在眼角,带了些许的沧桑,却越发的成熟,那种成熟稳重的底蕴,现下尽现,便是再去迷倒个十四五六的小姑娘,那也不成问题,
“皇上如今对皇长子的课业都是亲自教养,自丽妃之后,后宫再无妃嫔有过那样的盛宠,也未曾有过妃嫔有孕,后宫之中可谓十分的平静,现下皇上只这一个皇子,自然要为其早早的铺路,除却晔儿外,若光这次也是被送到了军中,跟随宋至前往边关巡防,对于若光和晔儿,皇上可谓良苦用心,孩子们一个个的都大了,我们也都老了,马上我可就真的要在家守着云卷云舒,看着日出日落了……”
“不过有一点你倒是可以放心,若他们两个人互相看不上,我们也不会硬塞的要把两个人塞在一起,你说的话我一直都记着的,一定要让我们的三个孩子选个自己喜欢的,绝不包办,强买强卖。”
顾靖风搂着怀中的小女人,下巴撑在沈轻舞的肩膀之上,对着她轻声说话着,沈轻舞闻言,嘴角微勾,“这种女扮男装变相相亲的戏码,也就你们这些男人能够想出来,看不上那还好些,要是看上了,你儿子到时候以为自己是个断袖,那可就惨了,等到那时候,可有得你受的,万一两人没看上,倒把。”
别人不知道,她做娘的最知道自己的儿子,就是个愣头青,从小最爱的就是举着手里头的木剑,和人学功夫说是要和他爹一样去打仗,从小到大,舞着手里头的那根木剑不知道蹭碎了家里多少花瓶,到大了,能舞真剑了,身上的衣衫,何人比武,也不知道割破了多少件。
整日里上窜下跳的,就跟个孙猴子转世一样,连带着她的两个女儿都让这位哥哥给带的,不爱女红,只爱舞着鞭子的乱闯祸,那一套鞭子,舞的比谁都漂亮,就是换成了两枚银针,那绣出来的东西,除了她们自己,谁都看不懂。
每每和嫂嫂小宋氏提起,小宋氏都说,是自己的缘故,只拿了霓裳的孩子与自己比,霓裳后头一共生个五个孩子,三子两女,现下,大的那个也已经十一岁,由谢睿亲自带在身边,早早的立于高堂之上,立朝听政,小的两个也是文质彬彬十分的可爱,两个丫头自不用说,玉雪粉嫩的模样,让人瞧着便是恨不得抱在手里一直的不撒手。
去年霓裳归宁,越国皇后的阵仗自不多说,绵延十里的各色织锦珠宝让人瞧得更是目瞪口呆,一车一车的,那沈尚书府里头根本装不下,在大周待了将近小半年不肯回去,还是谢睿亲自带了人来才把娘三个给带了回去,生怕这皇后要跑了一样,那殷勤的模样,当真让人苦笑不得。
思量到时,沈轻舞的嘴角勾着笑,自己儿子从小泡在男人堆里头,认识的女人除了自己与她两个妹妹,别的就是小宋氏与沈静岚,素心素歌秦涟夜那么几个,要在博望轩里头,和那位左翼前锋营统领家的女儿看对眼,再将人家认出来他是个女人,可真是悬,就怕是同窗十数年,她家的呆头鹅都认不出来才是!
“对了,那姑娘叫什么来的?”沈轻舞觉得事情好像还挺好玩的,不由的扬眉,头靠在了顾靖风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边轻声道。
“尹知雪,十四岁,家中长女,从小跟在温统领身边长大,之后温统领回京述职,这才养在了京城里头,饱读诗书,手上功夫还不差,脸也长得标致,是个不可多得的儿媳人选,若是晔儿与她无缘,往后多半是要入宫的。”
顾靖风听着沈轻舞的话,向其回答道,沈轻舞点了点头,自然知道,这样的姑娘除却配与皇帝中意的人,想要自主婚嫁确实很难。
折腾了大半宿,沈轻舞在睡梦之中沉沉睡去,一觉醒来之时,天已经大亮,丝丝晨雾像挂在空中的千万条待染的白纱,缓缓地摆动着,顾光晔让王安早早的就叫起了,王安帮着他把衣衫随身的物品整理的齐全后,便带着睡眼惺忪的顾光晔坐上了去到博望轩的马车。
临走时,顾光晔怕沈轻舞昨夜的气不曾消,便在沈轻舞的门外磕了头请了安,沈轻舞坐在窗口,静静的看着他离开,只等马车远走越远之后,这才开了门。
博望轩城外五十里之中最好的白云山上,四周封闭,每三个月准许学生回一次家,博望轩里头出来的学生,往后大多都是入仕途,走官场的,所以对于这些学生,先生们一向严格。
坐在马车之中靠在车壁之上尚睡的昏昏沉沉的顾光晔现下手心那儿没了昨夜那样火辣辣的疼,只手心还留着两条红印,上头还有一层青绿色的已经发干的印记,醒来时他就知道,是自己的母亲趁着他熟睡时涂上的,就好像每一次他闯祸挨打一样,最后,早上醒来之时,床边的矮几上,总会有那么一盒祛瘀活血的膏药,他知道自己顽劣,可母亲的爱却不曾少了一点。
“小公子,你去了那儿别和那里的人有争执,不然那里的师傅可都是很严厉的,那里的大多都是文弱的公子,不像在军营里头的那些人,谁都能够承受你两三个拳头,他们那些个人可都是打不得的,一打,那势必都是要在床上躺上那么一两个月的,你懂不懂。”
王安驾着车,嘴里头话不停的对着里面的顾光晔耳提面命道,这位小公子旁的都好,就是太爱钻研手脚功夫,一旦学会了一点点的一招半式,那不拉着人脸上那么一回两回的,死都不肯放。
博望轩里头的入学的都是世家公子,多的都是皇亲国戚,且个个的都是通过了层层选拔在上去的,不跟这位小爷早早的说好了,万一他兴致一来,真的动手打了那里头的哪位公卿少爷是这位混小子的对手,万一在让里面的先生们再把将军和夫人请了去,为这位小少爷善后,那事情可就真的麻烦了。
将军那儿还好说些,换了夫人去,一顿板子一定少不了,所以王安这才不得不对着这位小爷苦口婆心的劝“小公子,你一定要学会了修身养性,在里头跟先生们好好的学,等学成了,将来就跟将军一样,出去带兵打仗,以后,你也做个镇国将军,到时候王叔走出去,就能够跟好多人炫耀说,你王叔这辈子跟过两个大将军没,想想那都是美滋滋的。”
好不容易,这车停在了白云山的山脚之下,再往上走,那都是要靠人自己上去的,王安身上背着顾光晔要带去衣裳细软,手里提着给夫子先生们带的见面礼,显得有些吃力,顾光晔干脆接过了手,自己把那些东西背在了身上,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有着不一样的老成。
王安也不与他客气,走到一半的山路之后,干脆坐下来歇了歇脚“到底是老了,从前跟着将军上山下海的,也没见喘过,这几年就这么闲下来了,竟然走这么一个山路还喘起来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王安坐在那山涧的石阶上喘着气的忆当年,无限感慨着,用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王安才把人送上了山,在山门外,自有书童接过了王安手里所有的东西,带着顾光晔入了屋,王安就这么被挡在了门外,再想进去望一眼都不能够。
“顾公子,你所住的厢房在院长所住厢房的隔壁,与你相邻的是温公子的厢房,往后你们二人好好相处,在学堂严谨嬉闹滋事,公子好好休息,明日寅时起床,去饭堂与大家一起用饭,卯时开课。”
带着顾光晔入书院的小书童恭恭敬敬的与顾光晔叮嘱了书院内的事宜,顾光晔点了点头,就这么自己把东西都放下后,开始整理床铺,收拾细软,在把一切都准备好坐下后,转眼一看,就见满口站了一个身形瘦小,五官精致的清秀少年。
少年倚在门口,看着顾光晔十分熟练的动作,在看到顾光晔看向自己有些呆愣的表情之后,举着手里刚从树上采下的野浆果举在顾光晔的面前道“刚采的,生津止渴,很好吃,后山那边还有好多,以后我带你去啊!”
清朗的声音传入顾光晔的耳中,眉眼具笑起来时,少年的脸上有着一种感染人的光亮,让顾光晔的心为之一暖,不禁笑道“我叫顾光晔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尹知学,住在你隔壁,往后请多多关照!”尹知雪看着顾光晔现下呆头呆脑的模样,不仅好笑,眉眼具扬……
番外:小公子的情窦初开(3)
第二日清晨,夜雾尚缭绕于山顶之间的时,顾光晔的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有序的敲门声,顶着惺忪的眼,顾光晔前去开了门,却见,门外那个一身青衫长袍的尹知学正站在门外,手里头抱着一本礼记,嘴里咬着一只素包,精神抖擞,神清气爽的看着来开门的顾光晔。
“你还睡着呢,快把衣裳换换,我这儿给你拿了一个素包,再不去夫子那儿,位置都要被抢没了,你先吃着,我去给你占座。”尹知学咬着手中的素包,白皙的脸颊之上晕出两抹被冷风吹过冻出来的樱红,笑起来两点酒窝深陷,让人瞧着十分可爱。
顾光晔原还云里雾里的让人吵醒了有些起床气,现下,见着门口这位看着比自己小上很多的尹知学面色一下子缓和了好些,也不等他答应与否,尹知学便放下了手里还温热的素包,直接去到了前头的学堂。
顾光晔是踩着点儿的踏进学堂的门口,看见这里头乌压压的坐满了一群的人,一身深褐色长衫,留着一缕长须看着十分年长的夫子已经坐在了上首的座位之上,顾光晔来时,对着夫子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后,随后在后面前三个位置处,看到了一个在向他挥着手的少年,弯起的眉眼,似一轮弯月,顾光晔踱着步子向着尹知学的位置走去。
看着尹知学现下挥舞的手入了神,顾光晔不曾注意到,有人就这么悄悄的横出了一条腿,想让这位新来的插班生出个丑,顾光晔行走过去之时,坐在最前排的那位少年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就这么伸出了脚,在顾光晔扳倒在那条腿上时,不住的窃喜之得意时,脸上的笑又这么惊诧住了。
顾光晔就在即将摔个狗吃屎的姿势之时,却是一个飞身,帅气利落的立在了那人的身旁,随后便是一个扫腿过去,就把那个刚才想要恶作剧的少年,直接的跌倒在了自己的书桌之上,痛到呲牙咧嘴。
而一旁,原还在等着看好戏,看热闹的其余学子们,纷纷变了脸色,只捧着书,不再说话,只做着一副低头认真看书的模样。
“你……”
“脚是长在路上让人走路的,不是用来做捉弄人的事情的,你若嫌弃这个脚多余,不把它放在该放的位置,做该做的事情,那么我不介意,把你的脚,给卸下来。”
在那少年吃痛的坐起来,脸红脖子粗的想要与顾光晔理论的当下,顾光晔低下头,微微勾笑,扯着嘴皮,轻声的再那少年的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说完,便是徒手,当着那位少年的面,将那少年摆放在桌面之上的砚台就这么“咯嘣”一声的掰断了,碎裂的砚台,让那少年,最终把那口气忍了下去,就这么乖觉的坐在了身后的座位之上,不再动弹。
顾光晔对于他的反应很是满意,只将那残留手上的墨汁随意的抽了一张花笺就这么擦干之后,自己向着那尹知学给自己空出的地方坐在了位置之上,在他坐定之后,尹知学的眼里看着他的眼神里头,已经冒出了一个巨大的星星,像是发现了一种新大陆的表情。
学堂之中的气氛因为顾光晔这利落的一幕,化为安静,留着细长胡须的夫子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曾理会这些个闹事的少年,翻开了手中的礼记,接着昨日的课程,继续的往下讲着。
顾光晔自幼因为不爱读书,在学堂之中又爱捣蛋,沈轻舞只能把他送到沈敬轩身边,让沈敬轩空时带着与沈若光一并教养,二人的年岁差别不大,所以自幼就这么在一起,习文练武,比起顾光晔对于功夫拳脚上的痴迷,沈若光则更喜欢舞文弄墨一些,不过沈敬轩对于他拳脚功夫上的教导也不曾松懈过一丝一毫。
顾光晔跟着舅父身边学的不似沈若光那样精益救精,可该认的字,该学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博望轩是要培养以后在朝中的仕族人才,讲的不再只是大学中庸之道,除却四书五经外,还有为人处事,立于朝中的一些政史官要,这里头,自然还有一些对于战事的一些观点,比寻常的私塾之中千篇一律的教学,来的有趣,顾光晔难得没在课堂之上打瞌睡,只静静的听着夫子与底下同窗们的各抒己见,十分的有兴致。
“夫子适才说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守受一时之寂寞,毋取万古之凄凉。
可天地万年,人活一世,难道不应该享他人之不能享,做他人之不能做只随心所欲过活吗,若只为沽名钓誉的生活,得死后名声,多难过,若随性而活,至少人身前活的开心,死后的事情,他就算名垂青史永垂不朽,那也是身后的事情,一个人都死了,谁还去管那名声是否好听不好听?
就好像曹操,人人都说他是一代枭雄,可他也是乱世里的英雄,所以,所谓好坏,只在一个人的嘴,夫子,请问,是与不是?若是,那我们只率性而活,不是更好?”
在上头的夫子正与底下的学生们讲述所谓刚正不阿之言之时,这底下絮絮话音之中却出现了那一抹清丽的声音之后,不曾有任何的皱眉,夫子听得辩论之后反而只一笑“那么,人人都率性而活之后,是不是谁都可以不再奉公守法,一切都不需要再有秩序,军人不愿打仗,在阵前临阵脱逃,只为自在而活,遵从本心,妇人生子到了关键的时候,便率性而为说不生了,那就把这孩子闷死在肚子里,坐下一尸两命的事,可见,率性也需要有定义,你的想法虽然很有见地,可还是需要再多钻研钻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