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劭如若未闻,连头都没回。
武平流跟在裴劭身边,大气不敢喘一口,他自是知道,敢绑架林夫人的人,一定会死,倒是没想到,公爷戾意会这般重。
出大狱前,裴劭换洗了身上带有血腥的衣裳,扣上护腕时,李彰进来呈上方阳的口供。
裴劭翻阅浏览,笑了笑:“赵王啊。”
除了早夭的皇子,当今,能承大统的皇嗣尚有四人,赵王、安王、顺王、和晋王。
最近一旬,赵王的势力在背后运作,暂时成了如今朝中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但圣人丝毫没有表态,明显并不属意他,只等他有点眼色,自己收手。
赵王此人心急短智,好不容易太子把自己作没,不难猜想,他为抓住机会,在知晓杨宵存了某个东宫逆党的证据后,想要借此立功,好叫圣人看到他的能耐。
裴劭思索着。
这份印有手印的证词,也是北宁伯杨宵一直把在手上的救命符,清算东宫余孽时,他虽向裴劭投诚,不过兹事体大,他一来不完全信赖裴劭,二来,也怕镇南王发现他的叛变,便没有透露手上证据,其实藏在北宁伯府。
但是,赵王是怎么知道,杨宵手上有证据,甚至就是藏在北宁伯府?光靠赵王手下人的能耐,还真办不到,所以极可能,是谁透露给他们。
东宫余孽?不,镇南王?更不可能,若镇南王知道在杨宵手里有证据,定想毁了它,而不是广而告之,生怕自己死得太晚么。
裴劭手指在“镇南王”三字上,轻点了点。
李彰说:“将军,此事……”
裴劭回:“不宜打草惊蛇。”
趁宫门还没落钥,裴劭进宫,觐见圣人。
在御书房呆了约一个时辰,裴劭行了告退礼,一出御书房,正好德妃娘娘带人往御书房送羹汤。
当今皇后受废太子连累,被幽禁冷宫,德妃暂掌中宫,为六宫之首。
她也是赵王的母妃。
裴劭往旁边侧了一下,抱拳。
越过裴劭之前,德妃突的停住,对挽着她手臂的妙龄少女,道:“嘉儿,这位就是裴国公爷,你小时候见过的。”
东嘉郡主是德妃的侄女,其父亲乃永安侯。
东嘉大喇喇盯着裴劭,展颜笑道:“我晓得,这位就是虎威将军,上元那日,我在鸿悦酒楼办了个诗社,公爷还差人,来酒楼提点温补养胃的食物。”
郡主目光暗含期望。
裴劭神色疏离,道:“是么,那日东道主原是郡主,叨扰。”
德妃不介怀他这点冷漠,笑呵说:“你们俩还有这样的缘分。”
东嘉郡主抿唇。
裴劭瞥了眼天色,道:“时候不早了,臣也该回去陪着内人,望娘娘郡主见谅。”
嘴上说着见谅,实也不等她二人反应过来,裴劭衣袍缓带,洒然离去。
留东嘉和德妃面面相觑。
内人?她们可不曾听说,靖国公还有内人?他是说错了?
待裴劭回府,天已黑了,他在水霰堂用了些饭食,胡天立在一旁,欲言又止,裴劭拿眼睛瞟他,他才小心翼翼地说:“国公爷,那个,内国公府传话来……”
裴劭饮了口香茶,抬起眉梢:“说什么。”
胡天壮胆,又说:“叫您回来后,过去一下。”
裴劭想了下,说:“嗯,我知道了。”
跟裴劭走出水霰堂,高墙后,是一道长长的甬道,裴劭步伐大,胡天小跑着才跟上,他心里稍稍松口气,真是少见公爷乐意进内国公府。
走完甬道,才是内国公府。
内国公府生活着裴劭的母亲、祖母,与几房叔叔,但裴劭自小在西北长大,与叔叔堂兄弟这些个人都不亲,甚至不曾为他们谋过便利,也或许因此,圣人才更倚赖裴劭。
以前,国公府是无内外之分的,只是自从老国公爷去世,裴劭来到京城的国公府,便以自己不习惯家中人口繁多为由,给水霰堂单独修筑一堵墙,隔开国公府。
这国公府其他人哪乐意啊,传出去多难听,就是老祖宗,也险些对裴劭动家法。
但裴劭羽翼已丰,想做的事,他们还能阻止不成。
当时,裴劭和国公府其余几房闹得有多僵,从如今同在一个国公府,他们却从没敢来招惹水霰堂,可见一斑。
若是无要紧的事,裴劭也甚少进内国公府,与内国公府,说是分家也不为过。
今日晚上,是老祖宗差人传话给胡天,让裴劭回去一趟。
静安堂。
老祖宗年六十,身着绛色松鹤延年妆花纹衣衫,头戴抹额,一身精养出来的雍容贵气,依稀能从五官里看出,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只是,岁月在她眉间刻下两道褶皱,看起来,更为面容冷肃。
祖孙俩叙过几句,老祖宗放下茶盏,忽地道:“你知道东嘉郡主吧。”
裴劭用茶盖抹去浮着的茶沫,不言不语。
老祖宗又说:“东嘉年十六,容貌清美,举止大方,品性上佳,甚是不错……”
裴劭:“是我哪个堂弟又要纳妾了吗。”
老祖宗噎住,早明白裴劭这脾气,这几年也不是没被气过,本以为能心如止水,这时候还是想摔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