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下车走到他跟前,一直在看他瘦了没有,憔悴没有,可他一勾嘴角,什么也看不出来,还是进去时那套衣服。
“来了?”苏曜先开的口,温温和和。
她只是点头,也问不出什么话,只说:“家里我都给你打扫过了,现在回去?”
嗯……苏曜想了会儿,目光挑远,微微顿了一下,才说:“好。”
不远处的拐角,绿化旁停了一辆车,无声无息。
古杨看着太太的车走了,才转头,“咱们也走?”
沐寒声侧首,不知在看什么,一手撑横在窗沿,手背撑着坚毅的下巴,侧脸冷峻、幽暗。
好半天,他才终于问了一句:“蓝修的人给苏曜安排什么去处?”
一般人一定听不懂其中关系。
因为很多人早已忘了蓝修和苏曜有过交易,如今苏曜落难,还有部分原因起于蓝修揽功,所以蓝修不会不管苏曜。
“听鲁旌的意思,原先想让他去英国,苏曜拒绝了,现在定的是意大利。”古杨说。
是么?
沐寒声闭目片刻,再睁开是一片清明,“随她去吧。”
其实古杨没听明白,还以为沐总说的是‘他’——苏曜,其实是‘她’——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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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后的苏曜好像和进去时不一样了,越发清淡,也不知道是看破了些什么。
那个晚餐是苏曜做的,用得很早,用完之后他们只是安静的坐了会儿。
苏曜只和她说了一件事:国内,他是不会呆了,出国换个环境,重返经商之道,也好。
她只是点头,“政界太耗人,你这么定也是好的。”
除了这么说,她帮不上什么。
她离开时,天色还早,在苏曜公寓外站了会儿,步行绕了一圈,才折回来开车。
可她折回来时,没看到不远处也停了一辆车。
蓝修带伤,脱开杜峥平的眼线到了苏曜这里,此刻就在他的客厅,仰头看着墙壁那幅脚踩画。
他笑,“丫头挺有天赋!”
苏曜倒了茶,静静的看了画,最终勾了嘴角,不搭话。
一个经历政界风波,还能这么儒雅、淡然,用那样的目光去看一个女人,在蓝修看来,是个人物。
“丫头这人性子淡,她的能耐也不在面上,看来要枉苏先生一片痴心了,她能让别人的浓烈,变成割舍不下的亲情。”蓝修说得很淡然。
苏曜抬眸,原来他是过来人,可也一句:“那是你不够爱。”
蓝修不辩,直入正题:“我打算让你去英国,至少那儿我还有点人脉。”
苏曜终究笑了一下,“那儿也是沐寒声的天下,你不知道吧。”
对面的人微愣,显然不清楚。
苏曜也不多解释,“意大利挺好。”
靠回椅背,蓝修沉思。
……
天降黑幕时,蓝修起身准备离开了,在门口,苏曜送他,忽然说:“沐寒声什么都看得明白,他非记仇小人,我算是他给你的杀鸡儆猴,咱们虽然没了利益纠葛,我感激你来一趟才会这么说,就算同一个下场,选沐寒声,比选杜峥平明智,因为你有夜七。”
中间有她,沐寒声就不会对蓝修下死手。
这大概是苏曜在里边呆着悟出来的一点,抛开所有私人恩怨,就是如此。
可蓝修只是勾唇,“我不想利用她,也不会伤她。”摆摆手,转身走了。
……
傅夜七回到御阁园,只有田帧做饭的声响,她以为沐寒声没回来,信步上楼。
到了卧室门口,却又顿了脚步,转头往书房看去。
昏暗的走廊,隐约的烟味。
走到门口,她直接推开书房门,烟味变得浓烈,依稀可见男人立在窗边的挺拔。
“回来了?”他先转过身,烟头来不及灭,夹在指尖,依旧猩红。
他是在戒烟的,可二十来年的习惯,又何其难?
她轻轻‘嗯’了一句,没进去,是沐寒声从书房跟随到了卧室,问:“今天苏曜出来,没去接?”
她散下头发的动作微顿,转身望着他,想到古杨早上的话,心里不舒服,淡然一句:“去了,还去他家里用的晚餐。”
以为他会难受,没想那头的人竟是勾了嘴角,“无碍,在外一定吃不好,一会儿陪我再吃点?”
她走过去开了灯,终于能看清他的面庞。
真的微笑。
“苏曜只能被迫出国发展,是你的意思?”她也是随口一问。
沐寒声坦然摇头,“我要忙很多事,虽然知道他与你友谊深厚,但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我管,他苏曜还不定听我的呢,是不是?”
她赞同。
可反而越是憋得慌。
“晚餐该好了,吃饭去。”他温尔低沉,顺手牵了她。
她没躲,亦步亦趋,出卧室门口,才说了一句:“三会推迟了,蓝修有更多时间考虑入不入会,也说不定他会选你。”
“但愿。”沐煌随口一句,显然不抱希望。
餐桌上。
她在苏曜家的确没吃好,看着沐寒声不断往碗里夹东西,脸色总算缓和,又有些无奈,“真的够了。”
他温柔说:“多吃,你太瘦了,快年末了,奶奶可要检查结果的!”
不过这一年,老太太检查的结果,只能是她比之前又瘦了。
因为时到十二月中旬,终于召开三会之际,第一岛却动乱了。
新闻来得很突然,一如这几个月的诸多事,打得傅夜七是措手不及,不过睡一觉,起来就翻天覆地。
“第一岛边境两军种发生冲突,原因不详,据猜测是与第一岛加入华商会抗议有关。”
“蓝军首领蓝修亲自出面调停。”……
傅夜七蹙眉,就这样的局面,蓝修恐怕回不来参加三会了?那是不是入会一事就搁置了?
其实她也在猜,这事,一定和沐寒声有关吧,为了不让蓝修回来,不让他入会,沐寒声动用军事,在后方捣乱?
她却评判不了这事好事还是坏事。
可她显然是想得太简单了。
三会的前一天,接到秋落语调颤抖的电话,“夜七,你过来一趟行吗?我、我走不开。”
她不明,“你在哪?”
“蓝修这儿。”
那一瞬,她就知道蓝修出事了,匆匆离开外交部。
刚到湾流汇,蓝修别墅外的花盆边都是血,连盆栽都染了,未干的几滴颤巍巍的挂在枝叶尖上。
怎么会这样?她几乎是腿一软,扶了门框,弃了门铃徒手敲门。
秋落来开门时,手里都是血,染了门把,一把将她拉进去,又染了她的衣袖,触目惊心。
客厅的地板上都是滴滴献血,一直延伸到卧室。
“你帮我!”齐秋落微喘,努力的镇定着,把一个钳子放到她手里,“我要止血……扒开伤口时你把弹头取出来。”
傅夜七紧抿唇,她在第一岛时,不是没见过血腥场面,只是没在蓝修身上,钳子捏在手里,发僵。
“他……”她走过去,跪在床边。
“晕了。”齐秋落说,“纱布递一下!”
她只听着秋落的指挥,一来一往的配合着,偶尔扫过蓝修死寂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害怕。
不必非要拼命的事,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
伤口处理完,她身上沾染的血迹却没法去除,蓝修这儿更没换洗衣物,只能忍着。
青山‘嘭’一声砸上门时,两人从客厅转头看他。
“蓝座呢?”青山问,死盯着地板上来不及清洗的血迹。
秋落站起来,“卧室……你别进去了,都处理好了。”
青山在门口站了好久,最终又要走,被秋落拦住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青山看了看客厅里的傅夜七。
傅夜七起身,“有什么话你就说。”
可青山低眉,恭敬,“青山绝不冒犯小姐!”
她走过去,“如果还当我是半个主子,你就直说。”
青山这人长得英俊,但板起脸来很冷,抿了抿唇,简洁几个字:“蓝座来的路上遭伏,特意换的水路还是没逃过,不是军方人脉极深,不可能预料到。”
傅夜七低眉,看着指甲盖上的血,“你在说沐寒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