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申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把头低了下去。只是那闪烁的眼神,还是被刘凌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候申久病不愈,并不是患了什么不可治愈的疑难杂症,不过是心里堵的,郁结不散,再加上不适应塞北苦寒,寒气入了内府,他心里有所抗拒,就算吃多少药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心病还需心药医。
刘凌在候申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翘起腿,闭上嘴不再言语。候申抬起头看了看,原来是丫鬟进来送茶。
等拿小丫鬟褪退下去之后,候申看着一脸云淡风轻似乎很喜欢香茶味道的刘凌,不由得苦笑道:“王爷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到我的心里去了。”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言语中透着一股苦涩。
刘凌放下茶杯道:“你这人啊,什么都好,论聪明才智,这满朝文武中也算得上翘楚。论处理政务,也是井井有条兢兢业业。只是你这里……”
刘凌指了指心口的位置:“还是太狭窄了些。”
他伸出一根手指:“本王是挂了名的军机处大臣,其实最不务正业的就是本王了,算不得数。”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老宰相卢森,两朝老臣,论资格阅历当属本朝百官第一,说是百官中最重要的一个也不为过,不管是陛下还是本王,都对他十分的尊敬。只是年纪实在大了,即便还有雄心壮志,奈何力不从心,陛下已经恩准等过了他六十六岁的大寿之后就高老辞官,回家享福去。”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裴浩,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后起之秀,算是天子门生,论能力不如你,但你看来,在陛下那里裴浩远比你收到了重视。而且裴浩这个人年轻气盛,言语,行事锋芒毕露,你觉得他看不起你?”
他伸出第四根手指:“周延公,乃是本王举荐之人,得陛下的赏识而破格调入军机处,虽然资历最浅,但却隐隐有接替卢森的势头。因为出自本王府里,再加上陛下的看重,你觉得他的后台比裴浩还要深厚,早晚必会成为百官之首。”
他伸出第五根手指:“你,候申,出使大辽半年,为我大汉换取了难得的休养生息的机会,可谓功不可没。你心机深沉,聪明绝地,做事左右逢源滴水不漏,处理政务得心应手圆滑自如,但却觉得并不受陛下的重视,认为自己此生官位爵禄已经到此为止,遂心生怨念,借病之机,不过是在家逃避职责而已。”
“王爷!下官不敢逃避职责啊……”
候申在床上爬起来,就在床上伏倒而拜。
刘凌抿了一口茶道:“起来吧,这话今天说到这里为止,绝对不会传进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候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叩首道:“谢王爷!”
刘凌叹了口气道:“本王刚才也说了,你这人,论聪明才智文武中当属第一,就是老宰相卢森都比不上你。或许正是因为你太聪明了,才会钻了牛角尖里出不来,在这么下去,你不但误己,同样是在误国。”
“候申啊,陛下已经跟我提过三次了,陛下说,候申不在,很多事情都没了调理,真后悔把他派到大辽去,裴浩太年轻做事毛躁而且分不出轻重缓急,卢森年纪又大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力不从心,周延公虽然虽然稳妥办事也得力,但毕竟才为官两年,有些事情他还摸不清门路,若是候申在就好了,省得朕这么累!”
刘凌叹道:“陛下还说,让候申去大辽,本以为多则两个月,少则一个月就会回来,谁想到耶律雄机竟然扣下他观战?塞北苦寒,也不知道候申能不能适应,可别冻坏了身子。”
“这是陛下的原话,候申……你自己体会吧!”
候申此时已经伏倒在床上,痛苦流涕。
“下官有负圣恩,罪该万死。”
刘凌冷哼道:“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别哭了,有哭这力气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就去军机处当值,真有本事的人不会怨天尤人,只会尽情的发挥出自己的才华,你尽心尽力做事,陛下自然看得清清楚楚。难道你自己心胸狭窄,也认为陛下同你一样?”
“行了,本王今天就说这么多,算是一味苦药,治不治得好你身上的病不好说,但你心里的病,本王替你医了。候申你记住,当今陛下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有道圣君,能有幸在陛下跟前做事,是你的福分。做到,自然得到,这是本王给你的忠告。”
刘凌站起来,看了看杯子里的茶:“怎么你府里没有新茶?”
他轻轻一笑,意味深长。
“不必出来了,本王还要去骑兵营看看,好好养病,陛下,朝廷需要的是一个生龙活虎年富力强的重臣,不是一个只会怨天尤人的病秧子。好自为之吧,侯大人。”
刘凌举步走出屋子,带着聂人敌和聂人王兄弟二人离开了候申的宅子,路过大门口的时候,刘凌看着那两只大獒犬笑道:“拒人何须用犬?心里有鬼罢了。”
这句话在刘凌走后就传进了候申的耳朵里,更是吓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第二日,据说候申府里的管家被候申查出来贪墨了府里的用度,偷偷将府里的珍玩香茶拿出去变卖,获利巨万,那管家以为自家老爷即将倒台,趁着候申不理家事将府里值钱的东西没少往外倒腾,更是查出此人没少收想拜访候申之人送上来的礼金。而候申病重这些日子,这个人在府里一人独大,竟然还打起了侯大人一房小妾的主意,朝廷里发下来的新茶,候申喝不到,他却喝得到!
为人很跋扈,下场很凄凉,家法从事,乱棍打死。
太原府备了案,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