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然回首,她憨憨一笑,他又是一阵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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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押千人一面的牢房离雍阙他们的住所并不远,本来惠王府中并未设私牢,然而这种东西雍阙他老人家一开口没有自然也有了。两人慢慢走到小径尽头,霍安在那头探头探脑地张望,一看秦慢来连忙迎了上来,将披风抖开批在她肩上,小声道,“姑奶奶,您走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到?万一丢了,督主不扒了奴才的皮!”
秦慢低头给自己系好披风,温温吞吞道:“与王爷说了会话走得慢了,在王府里能丢到哪里去呀。”
这个惠王自个儿媳妇丢了不惊不慌的倒还有闲情和他们督主家夫人谈天说地!霍安看了两眼立于一旁的萧翎,欲言又止了会问道:“您真要去看那贼子?”
“是呀。”
秦慢心意已定,旁边还有个给她撑腰的惠王,霍安晓得是劝不回来了:“那行,奴才先进去打点打点,您与王爷先稍等片刻。”
说是打点,无非是让里面人将场面弄得好看些,别吓着胆小如鼠的秦慢,毕竟东厂弄起人来的手段是一样厉害过一样。
等秦慢他们进去,里头的血腥气已经被一桶桶的冷水冲得差不多了,天窗全打开了来,阳光照进来,驱散了浑浊压抑的氛围。
千人一面吊得离地数尺高,身上捆着三道细链子,两道粗链子,细链子勒过脖子锁住手脚,粗链子则将臂膀腰身紧紧箍住。身上已是皮开肉绽,没一块好肉了,好些地方见着了森森白骨,人耷拉着脑袋纹丝不动,要是有微弱的呼吸声几乎以为那就是个死人。
“醒着吗?”秦慢仰头看他。
上刑的一汉子忙给她与萧翎腾出地儿来站:“夫人您别往前走了,前边都是腌臜地不干净,脏了您的鞋。”
秦慢好奇看过去,果真见着地上有零碎的肉沫。萧翎往她那边挡了挡,不让她看到那些个可怖阴森的刑具。
那汉子道:“夫人您尽管发问,这小子装死哩,说什么都能听得见!”
果然,只见千人一面喉咙里发出些含混不清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咒骂,骂的人不用想也知道。
秦慢耐着性子站在那听他骂了一会,慢吞吞问道:“我在地宫里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指使你的人是鬼手叶卿吗?”
千人一面桀桀怪笑,那汉子想爆粗口看了眼秦慢生生压了下去,道:“夫人别见怪,这混犊子骨头硬得很,几天下来装疯卖傻啥也没撬出来。”
言下之意是她问得再多也没什么用。
秦慢并不在意他的不配合,叹了口气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幕后之人不会是叶卿,因为叶卿不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而我也知道,你有个老婆还有个孩子。孩子得了重病,而任仲平在那人手中,你给孩子治病才听了那人的话拿了地图,兵行险招入墓盗宝,是不是?”
本如死人般的千人一面突然浑身抽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你是谁!你究竟是是谁!”
他一挣扎,穿过锁骨的琵琶链带出一泼泼血花洒下。
萧翎与其他人具是震惊地看她,这些事她究竟如何知晓的。
秦慢摊摊手,十分无奈:“如果你们有一个师弟,他是江湖百晓生的门外徒弟,那么你们也会知道华盟主睡觉打呼、峨眉山老姑喜欢收集年轻男子画像等等。”
☆、第34章【叁肆】礼物
霍安这才想起秦慢是有师门的,师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师父师弟一个不少。秦慢极少提及他们,一旦说起口吻中的痛心疾首远胜于思念与感怀。
百晓生号称江湖百事通,但凡江湖事事无巨细他皆了无执掌,曾有人这么评价他——“天底下最无聊的人,也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人”。因为无聊,他不仅四处打探收集各路江湖人事的身家底细,还收了秦慢师弟宋微纹做他的外室弟子。
以上皆不足为奇,奇的是秦慢究竟如何在雍阙的眼皮底下和她的师弟宋微纹互传消息而不为人知的呢。更令人心惊的是,宋微纹连这个都能打听得到,那幕后主使不是昭然若揭吗?
秦慢岂是不知他们的想法:“其实我也仅仅是知道千人一面他有个得病的儿子而已,至于其他,仅仅是我联想到任仲平失踪的时机,推测出来罢了。不过看他的反应,推测得十之八/九不差了。”
她的心思敏捷令萧翎暗暗吃惊,怪只怪秦慢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原只看她跑前跑后跟着雍阙像个小跟班,现在他有些明白过来雍阙为何将她带在身边了。他是一方之主,任人善用的道理不比雍阙懂得少,因此更为秦慢觉得可悲可惜。她一心跟着雍阙,却不知在对方眼里不过是柄顺手的兵器罢了。
“你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连日的拷打让千人一面的声音扭曲得不似人类,嘎嘎得刺耳,“你和他,他和他都他/妈是一路货色。老子一条命就在这,尽管拿去,多余话一个字儿也没有!”
“都是可怜人罢了。”秦慢知道他的妻儿皆在那个人手中,再是严刑拷打恐怕都问不出什么话来,她不再做无用功,看向萧翎,“萧王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又恢复了从前的恭恭敬敬,顷刻前小径上的倾谈像是他的一场错觉,而萧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看都没有看千人一面一眼:“无用的弃子而已,无须多言。”
秦慢微微一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是啊,无用的弃子。”
她话语平平,可听入耳中似乎有些别的意味在里头,可那张脸上什么也没有流露。萧翎忽然觉得自己包括雍阙都大大低估了眼前这个人,一个疯狂的想法抑制不住地从他脑中迸发出来。
如果真是那个人,如果真的是她……曾经的飞扬跋扈尽数收敛,所有的鲁莽冲动化为今日不动声色的缜密冷静……太荒唐了,这不可能,萧翎当机立断否决这个荒谬而令人胆寒的设想。
出来晃了两圈,秦慢大大打了个张口,还想伸个懒腰却拉扯到了伤口顿时倒吸了口气,五官扭成丑巴巴的一团:“疼……”
当着萧翎面,秦慢的不修边幅、不拘礼数让霍安尴尬得很,觉着丢了自家督主的脸,亡羊补牢地急着劝道:“夫人,夫人!注意形象!”
她唉声叹气道:“吃饭睡觉乃人生最自在之事,你们这些庙堂中人偏生设置出许多规矩来框束它,”她连连叹着气,“看看我们江湖中人想睡就睡,想吃就吃,以天为庐地为铺。”
她絮叨起来就没个完,偏生还爱扮老成,配上白皙稚嫩的脸皮,引得人纷纷忍俊不禁。霍安更尴尬了,论口才十个他都比不上唠叨起来的秦慢,也就督主一个人能将她制得服服帖帖,大气不敢出一个。
萧翎含笑适时出来解围:“这儿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累了便回去睡吧。”
霍安头一次打心眼里感激这位病歪歪的王爷,看他和看救世菩萨似的,将秦慢连搀带拉地往门外走:“您老行行好,奴才这就送您回去睡。”
秦慢心满意足住了嘴。
萧翎随着他们走出牢房,目送主仆二人喧喧嚣嚣地离去,秦慢瘦小的身影逐渐为日光所埋没,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过脸,但终究是没有回首。
望了不知多久,孙渺的声音惊醒了他:“王爷……”
他拢拢衣襟,收回了视线:“嗯?”
“柳家来信了。“
萧翎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封薄薄信函,手指动了动,终打消了念头将信函完好收回袖中,垂下双眸:“还不是收拾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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