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妖日思夜盼地想见湛墨,却不知这蛟一心只想着如何将主人永远禁锢在自己身边。偶尔想想冰揭罗宫,也只想着宫中哪处景致好,何处堪做情趣,却是顾不得想哪个属下忠心。
乐令喂给他的那枚丹药他早已运化,体内那粒灵隼内丹虽未完全炼化,但因灵智恢复,旧时所用的功法大体都能重新运用,战力比混沌时陡增了数倍。再加上主人修为高了,其真炁也会透过禁制补益灵宠,乐令这一结丹,也就等于他修行上又跨过了一个关隘。
这样重重增益,湛墨已不再是乐令可以随益压制的灵宠,更近似于一个可以完全放心倚仗的前辈高人。只是这个高人有点让人承受不住的爱好……
乐令强硬地将黑蛟从自己身上推开,丹田内阴阳陟降盘疾转,五行精气透出,结成九宫八卦阵团团围住他。趁着湛墨被阵法困住,寻不到出来的门路,这才施法召出一泓泉水,将身上粘着的蛟涎之类洗净,换了一身罗浮真传弟子的青色道袍。
——就算这东西和龙涎一样是香的,他也不能带着一脸一身亮晶晶的口水出去见人。
不过他也没注意到,洞府那道石门打开之际,已有三只嗅觉十分灵敏的妖修将那洞中一片混合着丹香和三峰采战之功后特有气息的奇异味道收入了鼻中。而湛墨那不着寸缕、被困在阵中无法行动的模样,在洞门大开后,亦是悉数落入那三妖眼中,激得他们几乎捺不住杀人的欲念。
三道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插到身上时,乐令亦是有些惊悸。不过他的修为又高了一阶,再看这三名妖修已不如前些日子那样可怕,反倒生起了一丝战意。
他的右手悄然抚上了腰间法宝囊,体内真炁更是勾连上洞中九宫八卦阵,随时准备放出湛墨帮手。虽然方才他还恨不得将湛墨关到天荒地老,可他就是有自信,这蛟看到他遇敌时绝不会袖手旁观,定能从后头辅助他,不叫这三人伤了他去。
乐令心中有了底气,脸色便十分舒展,彬彬有礼地笑道:“我这些日子忙于修行,竟没能发现三位一直在洞外等候,倒要多谢三位为我护法,我才能这么快结成金丹。”
洞门大敞,那些交欢之后的气息更清晰地散了出来。三人都无心与他假意寒暄,降真面上杀气更重,口中嗬嗬作声,右手化作铺满鳞片的巨大利爪,直奔乐令背后划下。无患皱了皱眉,却也悄然挡在乐令前行之路上,素手向他胸前轻轻印去。而那名最年少的妖修已悄然离开场中,向着那窄小的灵府奔去。
“住手。”湛墨的声音骤然响起,身形不知何时从洞中移到外间。只在这一句话的工夫,降真的利爪已被他紧紧握住,乐令纤细的腰身更是被他稳稳搂在臂间,让过了无患那一掌。
他不知何时已幻化出了衣冠,缓缓看着眼前三名妖修,神色威严尊贵,有若帝王。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乐令身上,对眼前三妖淡淡说了一句:“他是我的人,尔等不可无礼。”
72、改错字...
三名妖修都被湛墨的话吓到,又或者是因不敢和故主动手,倒都怔在当场,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一时间什么都不动了。唯有乐令是局外之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一把推开湛墨,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少说了一个‘主’字。”
那三名妖修脸上终于有了丝活气儿。都梁从洞府处回过头来,僵着惨白的脸问道:“宫主,你是真心认这修士为主,不要冰揭罗宫了吗?属下等……实在不能……”
无患从方才起便一直看着仍停在空中的手腕,听到他的话,反倒慢慢收回了手,低声附和:“属下不敢违逆宫主之意,可是这人修毕竟是非我族类,对宫主又着实无礼……”
看着这三人低眉顺眼,连句话都不敢大声的模样,乐令不由得又想起他们挟持自己时的强硬态度。难怪他看着这三人长得像湛墨,就连那死硬不听人话的脾气也像,原来真是一处长成,近墨者黑……湛墨这个名字还真没取错啊。
乐令摇头笑了笑,闪身脱出湛墨的怀抱,负手向会元阁方向走去。那三名妖修欲留他又不敢,湛墨倒是追上前一步,乐令却将袍袖一拂,推开了湛墨,只留下一句:“你且慢慢处置家务,我还要采买丹药,不耽搁你们主仆叙旧了。”
他修为又精深一层,法力和神通自然不是从前可比,一步跨出,脚下已自然地凝出白云,如剑光一般迅速托着他飞离洞府。湛墨倒想直接追上去,三名妖修已不失时机地缠到他身上,苦苦诉说他当年被道修陷害带走后,冰揭罗众人如何辛苦寻他,如何期待他重归东海,再掌水宫。
湛墨这万年来也一直挂念自家水宫,只是后来灵智磨灭,也想不起旧时之事,就这么混沌到了现在。如今猛然遇见三名宫中旧属,他也有许多事想问,终是没再去追乐令,而是把三人召入洞府,听他们讲述这万年来的经历。
这四妖留在洞府说话,乐令倒是难得享了一阵清净,独自到会元阁挑选草药。出来迎候他的仍是上回引路的女修,态度却比上回更殷勤了许多,只盼着他仍像之前一样财大气粗,多照顾自己些生意。
乐令从法宝囊中挑出一块空白玉简,神识探入,在其中刻下自己所需的药草,送到了那女修手中:“我要这些丹药和灵草,请道友费些心,看看会元阁库中可能买到,哪怕贵些也不妨事。”
女修先将灵识探入玉简看了看,才抬起头答道:“前辈太客套了,这都是我们的本份,哪怕一时不得,蔽阁也会派人去外头采买,定要让前辈满意才是。在下江山晚,敢问前辈尊姓?待我查出库存中有没有这些东西便亲自通知前辈。”
乐令含笑答道:“那就有劳江道友了。在下秦朗,就在离山灵府天字五号洞府暂住。此外我还想知道,三月初二的鉴宝大会上会有什么宝物展出。”
江山晚收起玉佩,客套地答道:“这都是晚辈的本份。”她便叫了一旁随侍的女修去拿鉴宝大会的展品单子,自己轻移莲步,将乐令引到展示灵草的房间随意挑选。
这房中倒是有真正的上品金线草,上回在清元洞天中,云铮就是以此草之名坑他去寻金线草,结果却是坑了秦弼……
那天秦弼满头满身鲜血的模样似乎又浮现在眼前,可是这少年意气又能维持多久?若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恋慕的不是什么同族兄弟,而是个转世的魔头,只怕这点轻浮的爱意就都该转成恨意了。
和秦弼在一起时总是有太多顾虑,到底不如湛墨这个完全属于他,永远不虞背叛的灵宠。
乐令的手指无意识地从架上拿下了一枚玉盒,打开才发现里头竟是一盒金线草。清幽灵透的香气从草叶上浸出,直透入他的脏腑,令玄关内安稳浮动的金丹微微颤了一颤,丹气散至五内,全身真炁都活泼起来。
金线草果然有些培元益炁的功效,看来云铮那天倒也不全是胡说。乐令回过神来,放开了手上的叶子,便问随侍一旁的江山晚:“这金线草是多少年上的,作价多少灵石?”
江山晚利落地答道:“这金线草是一千五百年的,十分难得,除了少数上古洞天,再没地方找这么好的了。这一株只消十块中品灵石,只是这草不能独一味入药,秦前辈若要买它,何不连配制凝元丹的其他药草也挑一挑?”
乐令正凝神听着,房门外忽地响起一声高亢佛号:“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且慢!小僧正急需此草,可否请施主割爱,我清净宗自会拿出其他丹药补偿施主。”
清净宗?乐令一下子抬起头来,一个光洁圆润的光头便映入眼帘,青色发茬之下的面容却是清俊端正,充满了清圣佛光。此人修为比他还高些,且目光清正、神情悲悯,一看便是个得道高僧。
这模样似乎也有些眼熟……
不等乐令想出他是谁,那僧人倒是吃惊地先行发问:“敢问施主可是罗浮的秦朗秦师兄?贫僧明堂,曾在莲华宗传位大典上见过秦师兄。”
乐令虽然一向厌恶和尚,不过今日见到倒多了几分亲切——和尚正是魔修的克星,说不定对鬼修的克制也是一样的。这和尚看佛光法体还不到明王境界,却也比得上他这样的金丹修士,法力看来也强横。若能说得他陪自己回黄曾州,甚至路过罗浮时去坐一坐,宋崇明那个疯女人也就不算什么威胁了。
他也热情地迎了上去,对那和尚打了个稽首:“明堂道兄也忒客套了,我自幼便听闻清净宗之名,那回随师叔参加大典时,更是见识了各位大师的本事,心向往之。今日得见道兄,正要好生亲近这番,这金线草不值什么,道兄既需要,自然是要让与道兄。”
反正他也不会炼丹,那金线草再好,对他也没什么用。
明堂在清净宗清心苦修了数百年,心思纯净,听乐令那些言语,便以为他当真是看在自家宗门的份上特地割让灵草。这金线草于他正有大用,他也就以己推人,觉着乐令吃了大亏,感激得连连道谢,当下取了灵石,向一旁的女修买下了那株草药。
直把草药装进袖中,明堂才长吁了口气,安心地说道:“多承道友相让,我找遍六州也没有这样年份的金线草,这回若买不到,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乐令本就有心结交他,摆出一副高风亮节的态度答道:“一枚灵草而已,明堂师兄何须放在心上。我今年尚不满百岁,你叫我一声师弟就好。”
明堂惊讶得眼珠几乎掉出来,说话都有些结巴:“秦道、师弟不满百年便能结丹,果真是天资纵横。贫僧修至这金刚位却是苦修了三百年……”他的目光围着乐令打转,从骨骼到筋肉无一漏过,特别是看向他浑圆的后脑时,眼中满是欢喜赞叹:“师弟根骨绝佳,若是修苦行功法,定然不止如今的成就,至少能到天耳通、甚至宿命通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