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我检讨了一阵,便起身向云铮告辞,回去反省自己的过错。
十方刚一出门,乐令便也随着起身,向云铮告辞。云铮却挥手将房门关闭,和蔼地拉住了他的手:“秦师侄且慢走,师叔有些话想和你说说。”
乐令微微一怔,云铮纯真清美的面容面已晃到了面前,紧紧盯着他:“我与秦师兄既已合籍双修,便已成了一体,如今也算是你的长辈。以前你在步虚峰居住,我没什么机会接近你,难得这回你随我一同出门,这几天你就留在我身边,我也好指点你修行。”
他几乎已迫到了乐令面前,口中虽说着关照之类的话,目光却在乐令脸上来回扫了几趟。看到某一处时,他的瞳孔猛然缩小,冲口而道:“原来是像……”
他咽下未出口之言,又看了两回,脸色却和缓下来,重新露出了温雅笑容:“你是秦师兄的后辈,也就如我的子弟一样,我本来是想收你为真传弟子好生教导。可惜景虚师兄先看中了你,我不好和他争抢。不管如何,血缘之亲是不可抹煞的,不论你身在哪一峰,我们总是你的长辈,以后你只管放心依赖我们。”
他随手送了乐令一瓶疗伤圣药流珠白雪丹,将人打发出门之后,才闭了双眼,抚着额头自言自语:“嘴唇那里竟有些像那老魔……我说他怎么会盯着个未筑基的弟子看……这可不能由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佛宗的内容是照着手边一本《图解藏密修持法》,抄了几个不明觉厉的词,大家依旧不要当真啊,一切都经不起考据
31、第31章...
乐令关上房门,体内任督二脉内流转不休歇的先天真气才重新束归玄关,压抑许久的呼吸也终于恢复正常。他心头如擂鼓般的响动猛然暴发,久久不能压抑下去,两颊也顿时浮起一层潮红血色。
方才被云铮盯视之时,他真以为身份要败露,紧张得将呼吸方式转为龟息,强行镇定心神。但回到房中之后仔细思索一阵,他又觉着云铮并不是发觉了自己的身份,甚至也不是真的认出自己与前世相像,而是……
云铮说的一句“原来是像”,这“原来”二字,用得极是微妙。
能令云铮特别注意他,甚至这样露骨地审视他,其原因唯有一个——必定是秦休。那天门内大比时,秦休曾特别关注过他,之后他悄然观察秦休时,便发现云铮在看他。
大比结束后云铮还想收他为真传弟子,若非掌门从中插手,说不准他现在已成了明性峰的一员,正式落入云铮手里。可惜他现在已成了掌门的真传弟子,不管云铮是怀疑他的身份还是不悦于秦休对他的在意,都不可能随意动他。
乐令冷笑一声,正欲开始修行,脑中却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云铮能看出他有几分相似前世,秦休可是也看出来了?难不成秦休那几回在台上看他,并非因为爱护家族子弟,而是触景生情,重又念起了他的好处?
若真如此……若秦休对他仍有几分情份在,将来他要接近、要杀此人,可就更方便许多了。
乐令高兴得轻笑出声,自法宝囊中召出鉴源剑,借着其平整如镜的剑身照映面容,细细调整脸上的表情。直到寻找出一个绝无魔魅之意,却有和前世有四、五分相似的神情,才满意地收起长剑,开始修行。
按这飞梭的速度计算,他们离着摩夷州还有几日工夫。若不把心思投到修行上,天天对着现在的仇人和从前的敌手,他自己也要受不了了。
四天之后,飞梭终于驶入摩夷州地界,莲华宗也是近在眼前。与罗浮宗所在的黄曾州不同,摩夷州各大宗门皆是建在凡人生活的城镇之中,莲华宗本宗虽以阵法护持,本宗之外却还兴建了一座莲华寺,其中多有凡人出入礼拜,香火甚是繁盛。
也正因这些宗门亲近世俗凡人,在招收弟子上倒比与俗世隔绝的道门更方便些。云铮将弟子齐聚在银梭头部,将四周梭身化作无色透明,叫四人一并观看下方景致。十方带来的两名上师弟子在旁一一指点那些萦绕着佛光宝气的庙宇,解说其所属宗门。
直飞至接近莲华寺上空,十方忽地起身道:“各位施主请稍待,贫僧先扣开山门,再请施主入内。”
云铮微微点头,伸手在梭边一点,便化出一道可容两人并肩通过的大门。十方走出梭外,在空中也如在地面一般稳稳站住,指尖点向身前,闪出一点金色明光,随着他手指起落,画了一枚孔雀明王种子字。
那枚蜿蜒曲折、若连若断的种子字似乎触上了什么东西,其金色光辉越涨越大,照彻一方天空,化作两扇金色大门在空中打开,掩映着其中有若山峰大小、连绵成片的佛寺。这片佛寺正悬浮在莲华寺上方,周围又有阵法掩饰,不仅凡人无法想象其存在,就连修为稍低的修士也难以看破其护法大阵。
罗浮飞梭便自那道朱门进入,落在了正中那座最雄伟宽广的大殿外。云铮收起飞梭后,十方便派了一名弟子报信,亲自引了云铮一行进入客舍休息,等待掌门接任大典开始。
佛宗晨钟暮鼓,生活极为规律。即便是即位大典这等盛事在即,阖寺上下依旧是平平静静。出入的僧人无论修为高低,皆是衣着简素,性情淡泊,除了早晚诵经声,竟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多少。
唯有客院这边,因有许多道门和海外散修来观礼,还算稍热闹些。乐令平常出门探索寺中地形时,总会在院外遇到一名文举州万华宗来的修士在与人高谈阔论;还有几名形容古怪的海外散修四处兜售法宝,把个好好的佛门清净地当作了凡俗商肆。
客院中来观礼的宾客越来越多,住持继任大典也终于召开。一群知客僧引导着来观礼的道、佛两派修士与海外散修分别进入大殿,依远近亲疏按排座次。
待众人都已入殿,继任住持圆海方才自殿后步出。他和乐令记忆中仍是差不多的模样:看外表犹如三十许人,面色青白、形容略嫌枯槁;身着青色直裰、外披皂色袈裟。只是他的身形不如从前挺拔,脊背微微佝偻,每走一步都似身上压着万钧重担,步伐十分缓慢。
他登上法台之后,便盘坐在当中一枚蒲团上,双唇紧闭着,殿内却回荡起一道苍老干涩的声音:“本门住持圆空师兄已得证大觉,飞升上界。宗门不能无人住持,老衲受寺中众长老之命,今日便继任住持之位。”
台下乐音大作,梵呗悠扬,各色异花自殿顶飘落下来,其间夹杂着点点温暖明亮的金色佛光,照得乐令心底嫌恶不已。
但继任大礼并未正式开始。
圆海面色愁苦地盘坐于高坛之上,右手捻动念珠,仍闭着口对众人说道:“诸位道友不远万里来到莲华宗,敝宗上下皆感念此情谊。老衲愿先讲解一段生死轮回之道,请诸位道友共相参详。”
他已是菩萨境界的高僧,与道门相对应便是阳神真君的级数。不论其他前来贺喜之人如何,云铮与问道峰那三名弟子皆是喜出望外,就连乐令这样一入佛门就满心不适的人,也舍不得放弃听这样一位高僧讲论佛法的机会。
圆海的目光向台下扫了一圈,其目光深遂而奇异,内中仿佛蕴含荣枯之意。虽只是泛泛望向下方,却令所有听道之人都觉着正与那双眼对视,并从其中看到了一片生死轮转的世界。
圆海枯老的声音重新回荡于殿中:“我今于千百颂中。略说一切如来所摄真实最胜秘密之法……”
随着那声音不断响起,殿顶诸色香花如雨般落下,落地之后又化作无尽青白莲花,将人包围其中。乐令耳中声音渐渐模糊,眼前也被香花佛光所乱,渐渐只闻一片梵钟声在天地间回荡,心中一片安宁清静,仿佛已得了大自在、大解脱。
他的三魂就如超脱了肉体束缚,游荡随心,只见身周有三千莲花生灭,莲花之上生出种种美好的天人、佛陀形象,光明纯净。然而莲花之下又化生出一片血海,血海中浮沉着各色噬人的修罗饿鬼之类,显出无尽恐怖形态。
这些天人、修罗、饿鬼、畜牲道众生在他眼前由生至死,死而复生,尽显轮回之态。而他自己的肉身也在其中渐渐衰老变化,直至断绝生机,化为一片腐肉白骨。那白骨尽化为尘埃之后,原地却又生出一个新的婴儿,一点点成长壮大,最后重新恢复成他的本相……
一道空灵梵唱声不知从何处响起,涤荡尽人心尘垢。
乐令心头似有波浪激荡,飘荡在空中的三魂重新被吸回皮囊之内。这副肉身当真似重生了一般,内外照彻,通透如琉璃一般,经脉穴窍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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