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坤早早告诉过她,他害怕水。只要一碰到水,他就感觉头晕目眩,不能动弹,甚至因此有了强烈的晕船反应,虽然去医院检查过,但听了堆专业术语又吃了堆药,什么用也没有。
既然晕船,为什么还要去游泳池,躺在气垫上?罗穗问过阿坤。
因为人类的生存离不开水。阿坤这样回答罗穗,而后他又笑了,告诉罗穗,我一个大男人,和你单独出去,还是选一个我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地方,才能让你安心吧?
阿坤说这话的时候,罗穗扑哧笑了。
真幽默啊。她嗔对方。其实阿坤在罗穗眼中从来没有杀伤力,自从对方掀开挡着她的盖子,把躲在里头哭泣的她拉出来的那时起,这个人在她眼里就是个无比可亲的人,她对阿坤升不起任何防备之心。
……本该是如此的。
罗穗又看着阿坤,一片云层遮蔽了太阳,它投下的阴影,成了罗穗心中的一片晦暗。
可是阿坤知道了她的秘密。
阿坤会怎么做呢?
阿坤会保守她的秘密吗?阿坤会因为这个秘密远离她吗?阿坤会公布她的秘密吗?阿坤会用她的秘密胁迫她吗?
一样样疑问轮番出现在罗穗的大脑中,罗穗又看了它。
花的影子。
它悠悠然浮现在水面,又攀上充气床,最后附着到阿坤身上。阿坤又冲她笑了。
罗穗悚然。
罗穗明明杀死了它,丢弃了它,它却开始无处不在,好似脱离了生命的形体,它便无可战胜了!
“罗穗。”阿坤叫她,“你有些精神恍惚。”
“我……我没有,我很好。”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
“我没有!”罗穗否认。
“是吗?但我有事要告诉你。”阿坤说。
“什么……?”
“我看见了。”阿坤平静说。
罗穗茫然地看着阿坤。
阿坤脸上还带着微笑,那笑容——那恐怖的笑容不是她的错觉啊。
阿坤用怜惜的口气对她说:“我看见了你所做的一切。罗穗,我知道你所有罪恶。我知道你害怕这件事情被人发现……但它从来都不是一个只有你知道的秘密。”
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
绝不会被原谅的,绝不会被原谅的罪恶——
跨过罪恶界限的女人再度举起了手,她手里揣着一柄银亮锋利的小刀,这只小刀一直藏在她的身上,如同那片云层落下的晦暗,始终不离她的心脏。
她抬手,狠狠刺下,刺穿阿坤充气床。充气床没了气,再也不能承载人体的重量,阿坤连像样的挣扎都没有,就这样落入水中。
阿坤轻易地把弱点告诉了她,她用这个弱点,轻易地谋害阿坤。
只要阿坤死了……
这个秘密就又重新是秘密了,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蓝幽幽的水,将两人隔绝在水面与水底,一连串代表着生命最后回响的气泡,不住地浮出炸裂在水面。
罗穗盯着水面数十秒钟,她恍恍惚惚地,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出现三种画面,花的影子,哭泣的自己,打开盖子的阿坤。
终于,她撑着充气床的手一松,人也跟着栽入水中。
她将阿坤救了上来,她给人做心肺复苏。
她终于将人救醒了。
阿坤呛咳地抬起手,她等着这只湿漉漉的手挥到自己脸上,挥去自己拼尽一切得到的东西,把自己挥入那朵花的恐怖阴影之中……然而这只手轻柔地落到她的脸上,粗糙的手掌摩擦着她的脸颊。
她在泪眼中惊讶地看过去,看见阿坤柔和的面容。
险死还生的阿坤说:“傻女孩,我不怪你。从来都不怪你。你做什么都不怪你。”
花的影子伴着要将她缠死的恐惧,在阿坤的理解的目光中,一起消融了。
她扑到阿坤怀里,嚎啕大哭。
证据确凿,只剩逮人。
赵雾确定了医院里的“老胡”并非老胡后,即刻准备将罗穗逮捕归案进行审讯。但就是这个逮捕过程,出了一点问题。
他们没有找到罗穗。
他们先去琴市罗穗父母名下的家中,但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开,赵雾直接撞门,撞进去了,里头也没有人。
三室一厅的居民房子,衣柜里还有不少衣物,客厅里直接丢着个收拾到一半的红色行李箱,茶几上摆放着一台电脑,电脑旁边有个褐色牛皮封面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