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喜欢甜的,给你煮了不少。”袁越说,将手里的整个保温盒递给纪询。
“谢了。”
“对了,也多喂几个汤圆给霍队吃吧。霍队刚才还喂你鸡汤呢。”袁越突然说。
“……咳咳咳咳咳。”好悬纪询嘴里没东西,不然他能被颗汤圆给呛死,“不用你说我也会。”
“不你不会。”霍染因飞速替纪询否定。他这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刚才自己一冲动喂鸡汤的举动究竟有多么的令人……害臊。
“不用麻烦,真的……我不爱吃甜的。”他强撑着补充说。
心怀鬼胎的两人对视一眼,又齐刷刷地看向袁越。
而袁越笑得很欣慰:“之前我老觉得你们气氛有点不对劲,好像看彼此不太顺眼似的,现在终于放心了……”
纪询回想起之前他和霍染因幼稚的互相删微信的行为,一时缄默,挣扎了一番,放弃扭转袁越那没救了的脑回路,转移话题:“你是慰问完我们下午就走还是打算玩几天?周局那么好心肯连着放你假要珍惜。”
“不算放假,我其实也是来聊公事的,所以下午就走。”他转头面向霍染因,“霍队你还记得孙宏发,也就是绑架纪询的那个人手机里有诸焕联系方式这件事吧。”
霍染因的眼神倏尔锐利:“你们往下查到了什么?”
“主要是谭鸣九查到的,因为你重伤,我暂代了职务。”袁越又变戏法一样抽出一个档案袋,铺在病床上,他指着诸焕的照片说,“孙宏发和诸焕没有聊天记录,也没通过电话,所以我们怀疑他们是被别人介绍,牵线认识的。既然是牵线,就一定有什么交集——谭鸣九想到,卓藏英会知道诸焕做地下生意这件事本身很奇怪,就去查了宁市保健医院。”
袁越又抽出卓藏英的照片放在最上面,接着是一张纪询并不认识的中年医生。
“我们发现,诸焕、孙宏发,都曾经在这个席永川席医生那儿看过病。而席永川是卓藏英的同事。”
纪询愣了一下:“卓藏英是肿瘤科医生,你的意思是诸焕和孙宏发都得了癌症?”
“孙宏发在去年8月22号做了体检,随后确认肺部有2.8cm的恶性肿瘤,但处于早期。8月26号,他和诸焕加了联系方式。而褚焕,是在六年前,2010年10月25号,确诊甲状腺癌,2011年1月7号,他因一起交通肇事入狱,入狱后不久,他通过申请,在监狱里做了甲状腺肿瘤切除,之后又多次因各种不同的事坐牢,只是时间都不长。”
袁越说完这些介绍,以非常确定的口吻下了结论:“他们的家境都很普通,无法负担高额的医疗费。因此,他们有极大的动机选择铤而走险的犯罪,到监狱里利用免费医疗为自己治病。”
纪询喃喃的说:“我记得,审讯的时候,诸焕对法律很熟悉。”
霍染因皱眉:“如果把替罪做成一门生意,熟悉法律,只顶替自己能承担的罪责又不至于折的太深,熟读法律就是必然。你们传讯席永川了吗?”
纪询想起,绑架自己的三个人里,孙宏发和其他两个人并不熟,如果说这些人在绑架时就预留了被警察发现的可能,于是找了一个不善长的新手作为预备的替罪羊,事先和他谈好条件,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会接黄毛这单漏洞百出的绑架案。
所谓的漏洞百出只是迅速抓到了可以定罪人的警察眼里的,要不是发现了孙宏发手机里和诸焕的联系,谁能想到被抓的那么容易也是有问题的?
有时候最简单的也是最高效缜密的犯罪。
袁越很遗憾的摇头:“现在没有更多的证据。”
纪询又问:“我记得莫耐的一个狱友,叫张信有的,也是一个累犯,也和诸焕认识。查过他吗?他有没有医疗记录?”
袁越:“还没有。”
“他即使没病,也会做这门生意。”霍染因想起张信有那时聊起马路上自己追不上的车时的神情。他辛辣说,“他们搜罗的都是没有什么选择余地的人。没有余地,所以对活着的定义很低,只需要吃饱饭和呼吸,就算是活着。而另一群人对活着的定义很高,放肆,我行我素,挑战社会道德后依然狂妄的不愿被被秩序审判的活着。两种定义的差距促使了这门生意的诞生,以医院这人人都要去的场所为纽带,前者贩卖自由,后者享受自由。想必,这生意做的很红火,数量众多的供给方使自由可以像商品一样轻易购买,购买者因便捷变得不在意它,忍不住做出更多违背伦理的事,从而产生更多购买自由的需求,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霍染因说完这段话后,病房里的三个人都有些沉默。
最后袁越对霍染因和纪询转达了周局的慰问,让他们好好养病,不要仗着年轻不重视。并表示保健医院的事自己也知道了,是需要长久挖线的大案子,慢慢来,让霍染因放宽心自己会盯着。
宁市刑侦队,不能一个干事的负责人都没有。
袁越交代完,很快又上了火车,赶回宁市。
因为白天里的这点小小插曲很快过去,到了晚间,纪询和霍染因两个伤残人士照例一起再洗漱间里帮彼此清洁身体。
纪询先帮霍染因擦身体。
霍染因整个背部都受了重创,不能沾水,平日里,最多只能用热的湿毛巾擦一擦。
霍染因不能动前,是纪询帮忙,能动了之后,一些方便的地方就由自己试着动手,但肩颈、腰下,还是得让纪询搭把手。
浴室里雾气缭绕。
平日清晰的镜面糊成一片,只能印出两道模糊的轮廓。
霍染因的衣服脱去了,他靠在纪询身上,感觉到烧烫的毛巾搭在自己颈后,皮肤因之而舒张,但似乎又牵动了绷带下的伤口,引发一连串针扎一样的疼痛。
霍染因默不作声,只将头枕在纪询的肩膀,整个人半靠在纪询身上。
这几天里,这种姿势对于两人都习以为常,这个是最省力也最贴近的姿势。
他贴着纪询的颈,感觉到纪询脖颈中流淌的温度;他贴着纪询的胸膛,感觉藏在胸膛中跳动的心脏。
每次这样的贴近,纪询的气息就会在突然间被放大,侵占他感知所能蔓延的每个角落,外在的世界,所有担忧,烦恼,焦虑,都被排挤出去了,他只剩下纪询,只靠在纪询的胸膛。
这一次,这种结界似的静谧没有持续太久。
纪询开口说话:
“今天很痛?”
“……还好。”
热毛巾擦拭过白色的肩,缺乏血色的白皮肤已经越发像雕像般素白,美则美矣,还是缺了分活气。
纪询屈指叩叩霍染因的肩膀,这宛如雕塑一般的躯体,正细密的颤抖。
“骗人,这里疼得都控制不住地在抖了。”
“你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