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E班闹腾啊。”
“……”
“师兄不是这个意思,”秦警官意识到自己失口了,揉揉眉心,“师兄的意思是说,学校也要灵活办事,哪个班级比较紧急点,就优先照顾哪个班级。”
话到这里,实在聊不下去,两人只剩下一阵尴尬的面面相觑。
秦警官转头面向电脑,笨重的鼠标在他手中发出咔咔的老鼠啃噬木头的声音。他打印出一张表格给纪询:
“好了,我基本了解你说的事情了……来,先把这张表填了。我们警察,一定会把你说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放心,不要太焦虑,好吧?有结果呢我会及时通知你。对了,今年公大安排你们体检了吧?”
“体检了,怎么?”
秦警官似乎在东拉西扯。
“现在体检,不止要体检下身体健康,还要关注精神上的问题,我觉得附中这次做得就比较好,对吧?如果你嫌去医院麻烦呢,网上啊,书里啊,也有简易的自我判断的表格,这话我一般不对其他人说,但我们是都是首都公大的,也算是自己人了……”
“学长是觉得我被害妄想症了?”反正再聊也是无意义,纪询索性不那么正经了。
“我觉得你是想太多。学校就是学校,不是犯罪分子的窝点。”
“哈,填好了。”纪询将表格递还给秦警官,但收回了的手,没有垂放到身侧,而是抬起来,修长的指尖点在太阳穴,“如果我是想太多,那么学长你恐怕想太少了。”
他讽刺:
“俗称,缺根弦。”
……
纪询很快从警察局里头出来,周同学在外边等他,中午太阳大,他的额发都被汗水沾湿,黏在脑袋上。纪询快走两步,往前一站,人为制造出一片阴影,拿手给热出了汗的周同学扇扇风。
“走吧,这回过来简直浪费时间。”
“警察不相信你的说辞?是嫌证据不足吗?”周同学抬起脸,“我那里有一瓶掺了毒的水,可以拿出来。”
“我看未必是嫌证据不足。也许你们学校的老师已经提前打点过了……当然,我说的不是给钱给物那种打点。”纪询解释,“是先把这事和警察说了,并且说服了。这样警察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自然就不再相信后边去找他的学生,毕竟以大家对权威的刻板认识而言,当然是老师无限大于学生。”
“这就是警察吗?”周同学问,“如果警察就是这样的话,好像完全无法期待能从他身上得到真相啊。”
“……当然不是。”纪询,“他是个例,不代表全体。他太年轻了,脑子也不太好用。”
“你比他还年轻。”周同学客观说。
“但我也比他聪明很多。”纪询自信道,“再过两年,我也会成为警察,还会成为那种不漏掉一个真相、不错过一场正义的警察。”
“那时候,你见到我,就知道警察该是什么模样。”
“哦?”周同学的嘴角含着似乎讥笑的微笑,“想象不出来。”
“啧,那让你现在就见识下我的厉害……”他先一秒还玩笑着,下一秒,已收起笑容,冷视周同学,“我一开始就猜到你知道有人在水中投毒……但是,你是怎么猜到的?”
他望着周同学的眼,那双如夜一般深沉,蕴着沼泽一般浓稠的恨的眼。
杀人的眼。
“你是怎么猜到的,又是怎么想到,及时固定证据的?”
第二天,断断续续没怎么睡好的纪询起了个大早。
签售会在中午,这也就意味着,他还有上午的整块时间可以做点别的事情。他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了早餐,边吃边按着自己的胃。
或许是因为许久不吃早餐有些不习惯,当然也有可能是有点神经性的紧张,总而言之,他的胃在隐隐抽搐,似乎带来点不祥的预兆,预示着这并非令人愉快的一天。
吃完早餐,纪询打车去了广润小区——他07年时曾经送周同学回家来过的小区。
小区还在,大体也没有太多变化。周召南的门也留着岁月的痕迹,主人家这些年没有装修过。纪询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这样胃就不疼了,他摁响了门铃。
“谁啊?”
开门的是个年老的女性,她是周召南的母亲。她老了,脸皮已成了发皱的果子皮,有些人,越老越显得慈祥,哪怕皱了缩了,也带着种笨拙的可爱;而另外一些人……他们耷拉的眼皮垂挂狡诈,皱起的纹路暗藏奸邪,连眼角的一抹余光,都似乎带着损人肥己的油滑的光。
“你好。”纪询开口,“我来打听一点事情……关于霍染因的。”
关于高二时期的“周同学”的。
他进门了,坐在沙发上,听着周召南母亲的絮絮叨叨,人老了,话就多了……间隙之间,他又想起那天和周同学接下去的对话。
“警察……哥哥。”周同学语气平淡的说出了之前一直没有说出的称呼,“你真的很聪明。”
“我想杀了他。”
“所以我做了购置毒品的投毒计划。但许诗谨好像偷了它。”
“你想杀了他,‘他’是谁?”纪询紧迫追问。
这是周同学第一次叫他“警察哥哥”,也是首次向他承认自己有杀人的心,他以为——他确定——他已经突破了周同学的心防!
但他错了。
周同学冷冷看着他。
那不是一个被突破了心防的人的眼神,那不过是一个终于承认了对手的敌人的眼神。
“他是谁……不重要。”周同学说,“他总爱藏在阴暗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