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轻轻一声,他松了脖颈力道,脑袋靠在纪询的肩膀上,睡了。
……
霍染因是在床上醒来的,还没睁眼,他就悄无声息地将手放至腰侧——东西在。
而后,他才睁眼,注视房间,熟悉的床,熟悉的柜子,熟悉的地毯甚至熟悉的铆钉腰带,他进来过一次,纪询的房间。
他这才拧了拧眉,从记忆里找到新的片段。
在门口等纪询,不小心睡着了,睡了……两个小时又十分。
霍染因下了床,身上的衣服都好好穿在身上,只是脱了件外套,外套就丢在飘窗前的椅子上,他走过去,拿了这件外套,又向外去。
他行动轻灵,脚步悄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于是看见了这一幕:
房子的另外一个房间里,纪询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个小黑板,那上边已写不少字,他侧身背对门口,藏在半幅拉起的窗帘后,但阳光依旧从另外的空缺里射进来,如同一只手,抚过那张藏在幕后,脑袋后仰的脸上。
他在工作,在破案。
这是霍染因第一次在纪询脸上见到如此放松,如此明朗的表情。
好像一截烧焦了的木头,在一场春雨,一次阳光之后,又生发嫩芽,长出希望。
也许这人其实没有变。
霍染因想。
只是有些东西,他曾经见到的那些东西,已被藏在厚厚灰烬底下。
第四十章太阳不会注意一颗黯淡的星星。
不由自主,霍染因向内走了一步。
当他的脚迈过房间封门的金属条,里头的纪询警觉转头。
一下子,那张脸上的放松和明朗不见了,乌云降下,晃去流金,那种灼目的魅力消散了,只剩下无趣又无聊的懒散,纪询再度藏入灰烬底下。
“这么快醒了?”
纪询长腿一迈,将面前的小黑板踹向窗帘,一道碧绿色的深沉波浪扬起,黑板也果断藏起来,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霍染因的目光追随而去。
光芒已从纪询身上挪到这块黑板上,它被盖住了,但写在上面的字,似乎吸纳足了光源,以致能在厚重的窗帘下放出勾人的毫光。
“外头桌上有早餐。”纪询说。
“嗯。”霍染因并不在意早餐吃什么。
“先吃,吃完我载你去怡安县。”纪询又说。
“你载我去?”霍染因视线倏尔挪回来,存在黑板上的光点,似乎又飞回到纪询身上,“到了怡安县后有什么打算?”
“问我?”纪询诧异,“我能有什么打算?我就是做个好人,当个车夫,送你去县里,然后我全程无脑跟随,必要时刻大喊666,等着你带我躺赢就可以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
光芒又不见了。
何止不见了,还都喂狗了。
霍染因有被气到,冷冷地想。
他什么都没说,但他脸上的微表情将什么都说尽了。
看了全程的纪询没有读心术,读不出霍染因的具体内心活动,因此只能猜测……刑警队长睡眠严重不足,正闷闷生着起床气,快要闷着闷着变态了。
他决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去,这两个小时的车程都自己开了,让霍染因在后座再补补眠吧,也好把车子从黄泉道上扯回来。
吃完了早餐,跟着导航,一路顺利,等到怡安县的时候,时间正好卡在中午十一点左右。
他们的第一站是练达章的母亲家。
练达章的户籍上,只有一个母亲,他父亲早在二十四年前就去世了。
那是个老式的五层小楼,附近没什么正经的小区围墙,就是一栋楼建着,有些横着建,有些竖着来,是七八十年代没什么总体规划,有空地就建的风格。楼前的大空地,有些本来应该是用作绿化带的部分,还被铲平种菜,或被浇上水泥改造成停车位。
练达章的母亲住在二楼,没有门铃,她这一侧的楼道灯泡被取下,想来是为了省电。
屋子很破旧,没什么家具,孤零零几把椅子放着,还有把瘸了,最显眼的是杂乱堆在角落的纸壳和塑料瓶,屋主人有收破烂的习惯;已经摆上饭的餐桌只有一盘菜,光秃秃的豆角,没有一丝肉。
纪询扫完了,刚才来开门的老太耐心也用完了。
她抬起头,脸上皱纹横生,眼角下来,一副愁苦的模样,尤其是她的背脊,她驼着背,于是衣服下好像藏着口大罗锅,将她整个人都压弯了。
“您好,请问是练达章的母亲吗?”
老太太面色一变,连连挥手,那皱纹横生的脸上居然浮现出羞恼:“我不认识他,别找我。”
霍染因接着要问的话被堵在口中,他的手伸向口袋,口袋里放着警官证。
但在他将警官证拿出来前,纪询先一抬手,按住那只还没伸出来的手臂,他扬声对老太太说:“不好意思,我们可能找错了,阿姨您继续忙。”
说罢,纪询将霍染因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