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染因讶然,他立刻回顾自己的思维链,试着重新组合排序,不自主的把食指放在唇边。
这个时候,在叙述的过程中一直张开五指、指尖交点cos福尔摩斯的纪询抽出一根手指,拨开霍然因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一晃:“好了,别想了,干什么继续折腾自己受伤的手指吗?听我说就好,我不会把你带进沟里的——”
他戏谑一笑。
“怎么也要好好报答晚上的救命之恩,对吧?你可还为我做人工呼吸了呢。”
说着,纪询已经迅速切入正题,不给霍染因留有任何额外反应的时间。
“你没看到,当然是想不到的。”
“今天我来这里,本意不过调查奚蕾藏着的关于唐景龙的秘密。唐景龙的计划环环相扣,甚至掐着时间安排了陆小恩的手术,足以证明奚蕾掌握证据后并没有立刻用来威胁唐景龙。这段长长的时间里,奚蕾没有理由不找人商量这个秘密。程正,是奚蕾的老师,是能够自由来往外界又深知世界上阴暗罪恶的人,如果奚蕾要找人商量,他是第一选择。”
“所以我用唐景龙的死试探程正。而这一点,被安心荷注意到了。等我从程正家中出来以后,村子里的氛围已经发生变化,安心荷明显是这里的女人的头目,在她的授意下,村中的每个女人都在监视我,导致我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觉视线如影随形。而这还是事情发展的第一层次。她们此时并没有更为过激的行为,因为我不是警察。一个普通人,只要打发走了就好了。”
今天村里发生的种种,在纪询的叙述之中,如同剥洋葱,层层解析。
“当大高小高来到的时候,情况再度发生变化。妇女们此时已经草木皆兵,看见他们,立刻端着盘水果出来试探,这两个棒槌,一弯腰露出了枪的轮廓。由此妇女确定,后边来的两位是警察。因为曾鹏贩毒被捕情况始终没有暴露,她们根本没有想到这两个警察是押送曾鹏的,只以为我是打前站的,这两个警察是来秘密逮捕程正的。”
“安心荷与其他妇女商量,她们决定,替程正顶罪。
“顶罪不是随便说说的,想让警察相信,就得有警察非信不可的事。她们得把谎话说的比真话还像真的。”
纪询抬起眼,望向霍染因。
“所以,安心荷撒泼大闹,话里话外强调山上坟地,引起我的怀疑;接着又说服村中男人,让他们相信来迁坟的队伍中混着警察,是来调查过去那些肮脏事情的;男人们随后翻脸不认人,更加加剧我的怀疑,此时,我选择上山调查,正好进入安心荷的瓮中——我挖出了众多女婴的尸体,就挖出了安心荷她们集体作案的动机。如前所叙,这是个任谁也无法质疑的集体作案动机。”
“这强而有力,骇人听闻,不可忽视的动机是她们主动告诉警察的。”
“她们不惜挖出很多年前自己的痛,用这个动机,掩藏另一个动机。
“她们要为程正顶罪——
纪询哂笑一下,这个动机也确实引人发笑。
“只因为程正替她们送信。”
“在沙漠里呆久了,一滴水都弥足珍贵;在黑暗里困顿久了,一点微光都叫人顶礼膜拜。程正足够虚伪,足够怯懦,他什么都不是。他只是给这个四面封闭的笼子里扎了个小小透风的口,于是这些女人愿意用命还这份恩德——她们并非向死地毁灭。而是如同飞蛾,为了保护最后的希望,飞蛾扑火,身化燃料。”
“好了,故事说完了。”纪询说。
这不是个好故事,听完这个故事后,听故事的人可能只能得到茫茫然一片空虚。
“证据呢?”良久,霍染因问。
“没有证据。”纪询直接说,“此时所有线索都在安心荷等人的安排下重合了。这个案子,安心荷等人杀人有可能,程正杀人,也有可能。”
“没有证据的猜测都是臆测。”霍染因说。
“是啊。”纪询哈哈一笑,“所以这只是个故事。不过霍队长,作为一个看证据办案的刑警队长,在这个没有证据的故事里,你要怎么选择呢?”
“天平摆出来了。”
纪询在空中画一个符号。
“左边是程正,右边是安心荷她们。程正这么多年来,因自身犯了的不知名案子,对一切冷眼旁观,所作所为,虚假又微不足道;安心荷她们,已经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这么多年的虐待,当一切罪恶真相大白的时候,她们居然要和那些威胁迫害她们的人一起坐牢。她们还有孩子,孩子在没有畜牲一般的父亲之后,也会没有含辛茹苦将他们养大的母亲。”
“现在,霍队长,”纪询有趣问,“你选谁?选安心荷她们,妇女们的身体虽然长久置身牢笼甚至死刑,但她们的心是满足且自由的;选程正,程正犯故意杀人罪,妇女们犯伪证罪,之前杀婴的情节也不会就此抹消,她们判决可能从轻,但心是痛苦的,甚至在余生都不能安枕,她们恐怕会觉得,是她们害死了这唯一帮助她们给她们希望的男人。
“现在,你说,你想选什么样的结果?你希望唐景龙与陆平,是谁杀的?”
第三十三章案一·完。
聊完了天,时间居然已经到了凌晨四点。
然而再晚也得驱车回城,纪询如愿坐上了霍染因回程的这趟车,车子的副驾驶座上,他将椅背放到最低,哈欠连天:“何必这么辛苦?你今天白天探了陆平的底,下班后又开了四个小时的车来这里,来了这里还上山挖土又给我人工呼吸,然后主持工作听我说了半晚上的故事,现在居然还要再开四个小时赶回宁市——这一天过不去了吧。”
霍染因专心致志地开车。
“警察弟弟,”纪询嫌无聊,又说话,语重心长,“办案老这么辛苦,容易猝死,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天黑路远,山道崎岖。”霍染因突然道。
“嗯?”
“我体谅你知道我疲劳驾驶,于是拉我说话,”霍染因,“但我们能说点阳间话吗?你就真不怕我在听你说话的过程中,情绪一个激动,没控制好方向盘,将车开进山沟里,一起玩完?”
“嘁。”纪询撇嘴,“上回玩车神驾驶后还说会保护我,就是这种保护法?”
霍染因叹了一口气。
“只要你乖乖听话,闭上嘴巴,我保证你到宁市的时候,一根寒毛都掉不了。”
“如果我不乖呢?”纪询好奇问。
“现在我们置身荒山野岭,而我在下班时间。”霍染因温柔道。
“——等等,你分明在加班。”纪询嗅到危险,飞快纠正。
“我能自觉加班,也能自觉休息。周局再周扒皮,也不至于现在打电话让我在——”霍染因故意看了一眼时间,“04:34分,工作。”
“啊,都凌晨四点半了吗?我困了。”纪询突然乖宝宝。
“就这么怕我对你做什么?”霍染因忍不住嗤笑,“在酒吧里,你不是很Open吗?”
“我看不透你啊。”纪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