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回来之后,水生他家,没少帮老头儿干活做家事。甭看人家水生得了失魂症,许多事一点就通,再加上水脚勤。怎么看,水伯都不亏。
只是,或许是水伯一个人过惯了,过有些独了。尤其他那些仙法神术,别人敬他为活神仙,水生偏偏拿他当老骗子,时不时问两句他神仙道法,就能把水伯问哑口无言。
其实,说句良心话,人家水生真不是有意。是水伯他爱显摆,偏总叫水生戳穿。
要知道,迁怒力量是无穷。
后来,水生就搬出了水伯家,自立门户。
水生一走,水伯只痛了两天,忽又觉着百般不适应了。
水生时候,他以往那媲美荒郊野岭院子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水生时候,一日三餐老头儿只需坐着张嘴吃就成了,还顿顿不挂重样;水生时候,虽然常戳他心肝肺疼,但,有这么个人说说话,似乎就不那么寂寞了。
要知道,神仙凡世久了,好容易能遇着个龙王投胎半神,总算也是他乡遇故知吧。
总结以上原因,水伯决定,说两句好话,再把水生叫回去,爷儿俩一道过日子得啦。
谁知,人家水生看着好脾气,实际倔很。水伯不知三顾茅芦典故,这是他第五回来顾水生草芦啦。
而且,次次打着天父招牌。
水生院里盘了两个小灶,一个用来煮粥,一个用来炒菜。
原本水生刚来临水村,哪里有这等财力盖屋自立呢。这就要说到水生本事了,他力气极大,水性又佳,人也聪明,不论是岸上用鱼叉捕鱼,还是去河里摸鱼,水生总比别人得多。还有去山上,有一次,水生抗了一头三百来斤野猪下山。
他有这样本领,又正当壮年,力气使不完,总不会挨饿。
把野鸭蛋蛋液打出一些细沫,再将野菜切碎,搅蛋液里,待锅里油一热,水生迅速把蛋液锅里均匀倒了一半,再握着锅柄斜飞着晃一圈,一扣锅盖。回头时,水伯已经院子里支好桌椅,就等着水生菜好下饭了。
水生摊了两个鸭蛋饼,又用开水烫了个野菜汤,捏两粒粗盐调味儿,又滴两滴香油,水伯已忍不住大嗓门叫道,“水生,香死个人啦。”
水伯这等年纪,眼力自然不缺,他又是诚心想叫水生回去,帮把手盛了饭,端来汤,还一脸讨好朝水生笑笑。
他年纪大了,能有水生这样后生愿意跟他过日子,以后再能给他养老送终,水伯打好算盘,故此,越看水生越觉着顺眼。
水生夹个鸭蛋野菜饼给老头儿搁碗里,老头儿立时给他来个热泪迎眶,一面用粗糙手指抹泪珠子,一面道,“水生,我再不叫你喝神水了。”
“行啦,哭个甚。”水生皱眉,哼哼两声道,“要我回去也行,非但不能再叫我喝神水,家里事,你也得听我。”
水伯张大嘴巴,他实没料到水生“野心”这么大哩,竟妄想做他家户主!
水生低声道,“你年纪这么大了,我打猎捕鱼都来得,你莫再翻山越岭出去折腾了。山路那么好走?不差那几个钱。”
原来水生是担心他心体哩,水伯心下感动,呜呀一声,眼泪唰就下来了,抱着水生直喊,“水生哟水生哟,我龙孙哟。”
水生对水伯给他捏造龙王投胎身世是脸红,不过,看水伯呜呜呀呀哭个没完,他也就没再说龙王投胎事儿。水伯哭一阵,水生戳他肩膀道,“你再不吃饭,腊肉可就冷了。”
人老了,嘴就馋。水伯哭声嘎然而止,一张满是皱纹菊花脸上,两只细细小眼睛里透出精明光芒,再三问水生,“你这是答应回去跟我过了吧?”
“嗯,应啦。”若不是水伯忒多怪招,水生也不愿搬出来。或许他没有以前记忆,他空白大脑里,水伯是他睁眼看到第一个人,他对水伯,天生就有一种亲切感。
水伯高兴之下,吃光了水生多半锅米饭,又把水生从山上采野果吃了大半,坐床着上督促着水生整理东西,然后,他跑去村子里叫人来帮水生搬家。
其实水生没有多少家什,无非就是几件衣裳几双鞋子,一些锅碗瓢盆外加两床被褥,这些还大多是从水伯那里搬出来。老头其实并没亏过他,这也是水生肯再搬回去原因。
水生一脚迈进老头儿重荒芜院子时,忍不住叹口气:别说,老头儿其实真有几分不凡。水生就不明白,一个人,咋能长年累月生活狗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