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痛苦又如何?痛些才能证明人还活着。”沈寒星并不在意,仿佛身体里肆意啃噬的那只蛊虫伤的不是他自己。
“沈将军。”祁烨语气严肃了些。
沈寒星理了理袖子,垂眸看向形如摆设的一双腿,淡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如今压制又如何,等到春日一样会难受,不过将这日子提前了些。你且放心,我还不想死。”
祁烨轻叹一声,懒得再劝,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若是没有那场大火,巫医谷里或许有关于蛊虫的解法,可惜……”
可惜适逢乱世,巫医谷先人整合的数千藏书皆付之一炬,后辈传人亦是四下流落,如今不过六十余年,当年名声大噪的巫医谷竟也成了传言中的存在。
沈寒星听着他的感叹,轻嗤一声:“你师父尚研制不出解药,何必妄想几本藏书。”
“也是。”祁烨点点头,收拾好药箱回他的秋水苑继续看医书。
沈寒星回到西侧间时,林星雪正歪在榻上看书,见他来,略有些紧张地将书合起,面上倒还是镇静。
沈寒星并不好奇她在看什么,只是重复临走前的问话:“祖母与你说了什么?”
沈寒星明显不想轻易放过这个话题,所以林星雪一早想好了对策。
她拿过纸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祖母说夫君这几年过得很辛苦,要我待夫君好一些。
这话半真半假,沈寒星并不信。
他不需要旁人待他好,更不需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来待他好。
他还没脆弱到那种地步。
沈寒星逼问几番,林星雪铁了心思不开口,他见问不出,欲回书房。
林星雪及时扯住他的衣袖,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她心中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口,见沈寒星渐无耐心,才递给他一份礼单。
礼单上写明这是明日回门要备的礼。
沈寒星一看就明白林星雪的意思,他随手将礼单丢了回去,却说:“嫌东西备得少?让落言再添一些,从我的库房里拿。”
见沈寒星误解,林星雪摇摇头,着急地在他手心写:你陪我回去吗?
少女的指尖微抖,心里并不平静。
她害怕又期待,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寒星。
沈寒星收回手,慢慢握紧,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道:“我有事。”
林星雪微微一怔,她愣了一会儿,而后垂下眼睫,收回那份礼单。她看着平静,难过却好像要满溢出来。
她也是刚刚成婚的小姑娘,也会在心里期盼夫君待她好,与她一道回门为她撑腰。
可是,她甚至没来得及求一求他,便被拒绝了。
日暮黄昏,西斜的橘色晚霞透过窗棂洒进来。
林星雪看着裙摆处染上的一抹橘色,试图将它幻想成一个仙女的模样,她执笔绘画,仿佛真的投入到这件事情中。
她不想让自己多想,只能寻些事情来做占据空白的时间。
梧桐轻声走进来时,她正在放空,笔上墨汁滴落将画晕染。
她像是恍然反应过来,看向梧桐,勾起浅浅的笑,仿若无事。
梧桐心里微叹,轻声道:“夫人,二夫人派人来问,您要不要一起去看灯会?”
今夜是初一,街上会有热闹的灯会,还有傩戏和舞龙狮。
以前林星雪是没有机会去,现下却是没有心思去。
沈寒星午后便离开了,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今夜回不来。
冬日天黑得快,昨夜又熬得晚,林星雪一早便洗漱完歇息。
那张贵妃榻还没来得及换,今夜她是依旧是睡在大床上,只是外侧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缩在里面,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蛹。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林星雪梦中所见光怪陆离,她听见有人在说话,那声音有男又女,有年长者亦有年幼的,他们都在说,说她是个拖累人的麻烦,说她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她就是个错误。
林星雪从梦中惊醒,她一抹眼角,摸到几滴泪。
她已经很少做这样的梦了,她如今并不在乎林家人的态度。可在梦中,还是有两道声音狠狠戳中她的心,让她忍不住难受落泪。
林星雪平静心情,她起身下床想要倒一杯茶喝。
今夜乌云遮月,屋中光亮微薄,她摸黑向前,隐约觉得要摸到桌边,忽然有人拉住她的手腕往回扯。
她经不住那力道,踉跄后退,及时伸手撑在一处扶手上。
她心里惊骇不已,出手推人,鼻尖忽然一股微甜的药香。
她的印象里药都是苦的,只在一人身上闻到过微甜的药香。
林星雪动作顿住,她渐渐适应黑暗的环境,面前人的轮廓一点点清晰起来。
她感觉到有水滴在手背上,那触感极其冰凉,这时她才恍然发觉,握住她的那只手极其的冷,如同一块寒冰。
“看清了?”沈寒星见她动作微顿,猜到她适应了黑暗,指了指放火折子的地方,让她点燃蜡烛。
内室一亮,林星雪回首,只见沈寒星身上尤带水汽,发梢湿润,像是刚刚沐浴而回。可他身上透出的气息是冰凉的,脸色亦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