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点头,不错,皇后被废,皇帝圣旨内却称东方濯为皇室嫡长子,似乎有些奇怪。
东方濯双拳顿时紧握,望向梁实初的眼神有如两柄森寒利剑,杀意难掩。
宋无庸冷笑道:“皇后虽废,但在陛下心里,静安王始终还是长子。长幼有序,陛下将社稷江山交给静安王,乃是天命所归……”
梁实初冷哼道:“好个天命所归!明曦郡主敢不敢把圣旨给本太尉瞧瞧?”
苏漓自然没什么不敢的,她淡淡道:“当然。这圣旨不只要给太尉大人看,更应该让所有大人都一一过目。”说罢将圣旨递给一旁的高公公。
东方濯眼光微瞥,高执立刻捧了圣旨给诸位大臣一一过目。无论字迹,还是玺印,都看不出任何问题。
梁实初一看之下,顿时也说不出话来。众大臣们都皱起了眉头,疑惑不解,低声议论纷纷。
唯一没有看圣旨的人,是东方泽。此刻他的眼里,仿佛只看得到一个人。
宋无庸手捋长须,笑道:“这下梁太尉该放心了吧!人人皆知,明曦郡主与镇宁王情投意合,她怎么可能帮助静安王假传圣旨?无凭无据的,梁太尉以后切莫再胡言乱语,危言耸听。”
“你……”梁实初怒目圆瞪,一个字还未说完。
“不是还有另一道‘圣旨’吗?为何不一道宣来!”东方泽突然开口,声音冰冷,听不出丝毫情绪。
苏漓抬头,他站在一片惶乱的文武大臣中间,愈发显得他面色镇定,仿佛事不关己。周围的人都不得不感叹,镇宁王定力非凡,到手的皇位突然被夺,如此大变面前,竟还能安然若泰,面不改色,实属罕见。
梁实初看了看他的脸色,立刻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嘈杂的大殿,一瞬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东方泽忽然举步上前,朝苏漓走去。东方濯目光一闪,飞快拦在前头,面色阴冷,神色高度戒备,东方泽不禁嘲弄笑道:“二皇兄不必如此紧张。”他抬手,随意轻轻一拨,东方濯控制不住朝旁边退开两步。登时脸色一变,再欲上前,却见东方泽伸手取出锦盒内的第二道诏书,缓缓递到苏漓面前。
他定定望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本王很想知道,这第二道诏令,又是什么?”
第四十章谁比谁更痛?
他情绪明明看来一丝波动也无,但握住明黄色圣旨的修长手指,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隐隐透出内心抑压的痛楚。
苏漓心头莫名涌上难言的酸楚,强自镇定心神,欲从他手中接过诏书,他却紧握住不肯松手,一双眼逐渐浮现隐隐痛色,像看不见的细针绵密地扎在她心底,一阵阵锐痛传来,她再忍不住转开眼,待要放弃时,他却又突然松手了。
苏漓深吸一口气,明黄色映衬下的纤细手指,比脸还要苍白。她微微抬眼,东方濯期待的视线定在眼前,似是在极力按捺住什么。她并不知道这道圣旨是何内容,却能隐约猜到,与她有关。
缓缓展开圣旨,她低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六子泽,以不当之谋诱使明曦郡主选其为夫,有损皇家威名,今朕特发诏令……”
声音忽然顿住。
后面内容,不用她念,每个人都已猜到。
底下传来窃窃私语,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复杂的好似拢进了天下情绪,难言亦难辨。
她深吸一口气,终是将最后一句,缓缓念出:“解除二人婚约……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清冷的声音,清晰传递到大殿的每一个角落,难以言喻的悲伤袭来,压制了一切议论私语,四周再度安静下来。她每多念一个字,他的脸便多白上一分。当她拼尽全力一字一句地念完,从来无所惧怕的男子,深遂的眼底,所有情绪顷刻褪尽,唯剩下一种表情。
心痛。
那强大坚不可摧的内心,瞬间被割裂一道深深的伤口。痛得他几近忘记了呼吸。
一道退婚圣旨,将二人划清界限。她的脸色那般平静,仿佛她对他,并不在意,毫无留恋。难道之前那些日子里的她的情意,都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生平第一次,他体验到了情爱所带来的苦楚,竟是这般的痛!即使是最凶狠的杀手追杀入绝境,他也不曾如此惊惶痛苦。
东方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藏在袖中的手,禁不住轻轻发颤,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被迫的痕迹,却徒劳无功。
“你,真要和我解除婚约?”他轻轻开口,声音仿佛在飘,无所依存。
面前的男子依旧是那个深沉的,镇定的东方泽,然而他的眼神和语气,却凉得让所有人心底一震,觉得整个天下好像都背弃了他。
苏漓的心,控制不住猛地一颤,双眼不自禁泛起了轻红。如果说方才她还在犹豫和怀疑,那么此刻,她已经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眼见着她神色瞬息万变,复杂难辨,东方濯目光一沉,心底有些不安,怕她被东方泽蛊惑,再次生变,正要上前,苏漓忽然收回目光,冷淡道:“镇宁王,不是苏漓要解除婚约,是陛下圣旨已下,皇命,不可违。”
无情的声音,击碎残破的希望,男子眼中唯一的光亮,登时碎裂,漆黑的眸子,曾经自信自负充满神采,此刻却变成晦暗一片。汹涌而来的痛楚淹没了他。
苏漓忽然叹息一声,从怀里摸出那个精致的木偶,面无表情道:“镇宁王还记得你我的两年之约吗?想不到竟然中途而废。这样也好,既然婚约已经解除,这个,还给你。就当我们之间的一切,从此一笔勾销。”说完,便将那木偶递了过去。
东方泽怔住,目光怔怔落在那精致的木偶上。那是他今生唯一亲手做的玩偶,只送给了她。栩栩如生的五官,微微带笑的眸子,仿佛在嘲笑他的一厢情愿!
他没有动,也不敢动。仿佛一动,他和她之间,就真的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不!她不能这样绝情!
“我以为你很喜欢它……”他拼尽力气只说了一句话,那样轻,听在她耳中,彷如世间最锋利的剑刃将心割裂。
苏漓见他不接,不禁微微皱眉,余光瞥见东方濯已举步上前,当下不再迟疑,将木偶用力塞进他的手中,冷声道:“不过是个木偶,又不是活物,除了受人摆布,有什么好的?你收也好,毁也好,扔也好,总之这东西我不要了!”
说完不等他有所反应,她已经转身冲出了大殿。
身后那个高大的身影,似乎呆在地原地,再不能移动半分。
外面的空气,似乎比刚才还要冷上几分。她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他痛楚又压抑的表情,暗哑的声音。为什么看他难过,比她自己心痛还要难受万分?
停在皇帝寝殿外的一棵结冰的树前,她仰头望天,自重生之后,第一次选择顺心而为,相信自己的感觉,但愿,她没有选错。
“小姐。”挽心担忧地唤她。
苏漓没有说话。随后跟来的东方濯,见她满目伤痛,面色凄然,不禁心疼又愤恨。“他根本不值得你难过!”
苏漓回头看他,冷若冰霜,“他不值得,难道你值得?”
东方濯眼中一痛,微微张口,冷风灌入喉咙,直入肺腑,他无从辩解。上前扶了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将她转过身来面对他,她竟然没有挣扎。
东方濯低声叹道:“以前是我不对,等报了仇,我会用我的余生好好补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