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竭力掩住心底凄凉,淡淡回道:“回王爷,此案证物有二,一是镇宁王在追查沉门余孽之时获得的杀手白绢,二是四皇子阳骁无意得的一本秘册。”
黎奉先锐利目光迅速看向东方泽。他面色无波,只是看着苏漓。
苏漓轻轻叹了一口气,“白绢上所记录的,乃是沉门杀手所执行的任务代号,上面就有明玉郡主的名字。而四皇子的所展示的秘册上,则记录的是,杀人任务的主使者!两者合而为一,就能理清整个买凶杀人的过程!”
众人都愣住了,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东方泽,缓缓出列,沉声道:“明曦郡主所言分毫不差,本王可以作证。白绢的确为沉门四大杀手之一魏述所有。”
苏漓心头一酸,微红了眼眶,那本秘册东方泽根本没有见过,却仍然在关键时候毫不迟疑地为她做了担保!
质疑之人是亲生父亲,担保之人却是两姓旁人。
“若本王没有记错,镇宁王数月之前已经将沉门全数剿灭,那这白绢的主人想必也早已被诛杀?”摄政王黎奉先的脸色已近灰白。
东方泽顿了一下,缓缓点头。
“人证已死,只凭这单一物证定论未免武断,”黎奉先长叹一声,斩钉截铁地道:“本王虽然很想为女儿翻案,但是也不可以因此诬陷了另一个清白的人!”
玉玲珑顿时痛哭出声,虽然平日里黎奉先待她并不十分热切,可在关键时刻,他心里,还是有她的!还是维护着她的!就在这一刻,往日那些琐碎的旧事,似乎不再那么刺心,都随着此时的一句话,化作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皇后见她如此,不由幽幽长叹一声,十分无奈。
玉玲珑泪如雨下,她一双泪眼,直望着皇后,忽然跪膝而行,艰难爬到皇后脚下,伸手去扯她的衣裙,哀声求道:“娘娘是玲珑的表姐,玲珑却从未借着这因由求过娘娘什么,如今玲珑被人冤枉,百口莫辩,难道娘娘就这么忍心看着玲珑去死吗?!”
她语声悲戚,字字泣血,哭得伤心不已,充满了哀恳之情,皇后一时也觉得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不自觉地别开眼,去看皇帝的脸色。岂料皇帝阴沉的目光,正一直紧紧地盯着她!似乎在看,她会如何处理。
皇后顿时心里一惊,当着金銮殿上一干大臣,若是毫不理会,难免会日后会让人暗中说三道四,为人凉薄。可是若插手……这白纸黑字的证据确凿,又能说什么呢?
转眼一看,地下跪着的玉玲珑,面色苍白,带着无限悲愤,眼中似另有深意,直直的瞪着自己,心头不由一颤,皇后心里十分清楚,凶手应该不是玉玲珑。因为,当时正是她前来表示,摄政王有意与东方濯联姻,这事一旦成了,摄政王府日后只会荣光无限,她与有荣焉,有利无弊,又何必再多此一举的杀死黎苏,惹祸上身?
可疑的……只怕倒是那别有居心的人!
“明曦郡主,”沉吟片刻,皇后还是缓缓开口道:“白绢的主人魏述已经死了,只凭这单一物证,便要将玲珑定罪,的确有失偏颇。为公平起见,很多疑问,还是要说清楚才好。”
皇后为人深藏不露,从不做无目的之事,苏漓当下只淡淡回道:“皇后娘娘有何疑问,尽管问便是。”
见她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皇后眼光一闪,不紧不慢地又道:“听郡主方才所言,这白绢乃杀害明玉郡主的杀手魏述所有。本宫看了半天,这上面如此复杂的古怪图形,真令人百思得不得其解,根本无从想象这些符号居然记载了杀死明玉郡主的真凶?谁也看不懂的东西,到了明曦与镇宁王手中,竟然能与明玉郡主一案有所联想,当真是聪慧过人……”皇后轻声细语,缓缓而言,说出的话的分量却如巨石激起千层浪!
☆、第九十一章
此言一出,顿时叫众人心中均是一震,皇后这话分明是在质疑东方泽查案的动机!毕竟黎苏被杀一事,破坏了两王联姻,最大得益者便是他!而东方濯在选夫宴上也曾说过,自己有难,东方泽不落井下石便是好的,还能平白无故这么积极的调查黎苏一案?只怕这其中另有内情!
果然,皇帝的眼光顿时凌厉了几分,灼灼看向下首沉稳静立的东方泽。
东方泽面无表情,深邃的眼中冷光一闪而逝,似乎早就猜到皇后会提出质疑。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统统投到苏漓身上,盯着看她怎样回答如此棘手的问题。
苏漓心底一沉,皇后先是一言不发,而后开口短短几句话,便将矛头转向了自己与东方泽!是在暗示他两人为翻案造假串供?还是在暗讽东方泽是幕后真凶,企图栽赃加害?她心中暗自冷笑,不疾不徐平静回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这白绢一事,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哦?有何隐情?”皇后眼光微沉。
苏漓道:“镇宁王数月前剿灭沉门一事,众所皆知。只因王爷在此事之前,曾数次被沉门杀手伏击暗杀!”
殿上群臣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这沉门当真是胆大之极,当朝皇子与亲王郡主也敢下手?!
皇帝顿时喝道:“此话当真?!泽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方泽缓步出列,沉声回道:“回禀父皇,明曦郡主所言句句属实。数月之前,母妃薨逝,儿臣外出散心,在澜沧江第一次遭遇沉门伏击,幸有母妃在天之灵庇佑,儿臣死里逃生。此后沉门多次派出杀手进行暗杀,均被儿臣识破逃过。其中一次,二皇兄也在当场,可以为儿臣作证。”
帝后二人闻言心中顿时一惊,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东方濯。
望月湖游船遇刺一幕惊心动魄,他又怎么会忘?东方濯点头道:“确有其事,那次三名杀手武功高强,我们兄弟二人合力才将对方击退,最后被他们侥幸逃脱!”
东方泽继续又道:“后来儿臣发觉贴身侍卫里,早就混进了沉门的奸细,所以沉门会对儿臣的行踪了如指掌!儿臣设计将此人真面目揭开,他就是此案杀害明玉郡主的杀手魏述!”
这可真是太巧了,众人哗然。帝后又是一惊,皇帝紧紧盯着东方泽追问道:“然后如何?”
“而后借由魏述,儿臣寻到沉门总部,将他们一网成擒!这白绢,正是从魏述房间里搜出,魏述乃是沉门四大杀手之一,最明显特征便是他惯用左手剑,而明玉郡主托梦于明曦郡主,也曾提到这点关键之处。儿臣与明曦郡主曾仔细核对其中细节,种种迹象均表明魏述便是杀害明玉郡主的真凶!”东方泽简明扼要,一口气将所有道出,最终又将话题转回到杀手身上。
“那这白绢上,可有发现刺杀你的幕后真凶?”皇帝目光阴鸷,低沉的语气中充满了暴风雨前的气息。
东方泽缓缓抬头,“回禀父皇……”他状似无意地将眼一转,淡扫过那已将精神紧绷至极,却又强自维持冷静的人,忽而冷笑道:“儿臣没有查到。当日沉门覆灭之时,沉门门主曾说过,即便找到证据,儿臣也不会有答案。想必正因为这些暗语,并非我晟国人可以轻易解密,所以幕后主使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苏漓眼光一动,立即道:“镇宁王所言极是,这次四皇子阳骁能为此案解密,也是十分意外,若不是他凑巧看到这块白绢,发现这图形乃是汴国一种极为罕见的文字图形,才心中起疑,又向明曦详细询问白绢来历,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答案。只是,结果的确出乎意料。”
玉玲珑一听,不禁浑身发抖,皇后言语之中,虽然极力为自己开脱,可最终这问题还是绕回到自己身上。
皇后发觉到她抓着自己衣裙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显然是内心害怕到极点,不由也有些心烦意乱,她一直怀疑东方泽才是幕后主使,想不到借此又将他被暗杀一事扯了出来。
可是不问,就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皇后将心一横,又沉声道:“那秘册呢?阳骁最终解密的关键证物又从何而来?”
苏漓平静回道:“沉门与汴国圣女教有莫大的关系,其中曲折,四皇子也略知一二。据闻沉门门主乃是圣女教叛徒,教中人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后查到沉门中时,恰巧镇宁王大肆进攻沉门,圣女教圣使便得到了这本秘册。那圣使也受了重伤,逃往汴国时遇到了四皇子,秘册便落到四皇子阳骁手中。四皇子见秘册居然是以汴国皇室秘语记录,所记的事件极为奇怪,只有代号和一个姓名,因此便留了心。那日在天门,四皇子在明曦这里看到了白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杀手白绢与秘册结合,就是最终的答案!”
两样关键证据来历都已说明,似乎再无质疑之处。众人心里都明白的很,阳骁堂堂一国皇子,若不是证据确凿,显然也不会亲笔书写证明,还盖上象征身份的印章作保。
这事,想要为玉玲珑解释清楚还真是相当棘手。
情况一时陷入沉默,皇后显然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眼见母后不依不饶的询问半天,东方濯再压抑不住激愤的心情,恨声道:“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可问的?现在就将这贱人推出去砍了也解不了本王心头之恨!”他赤红双眼一瞪,大步上前就要去捉玉玲珑!
皇后一惊,大声喝道:“濯儿!你冷静些!这事疑点尚多,你怎么可以听信一面之词就要定你姨母的罪名?!”
“母后!”东方濯嘶吼一声,眼中闪了泪光,悲伤道:“若不是这贱人暗中搞鬼,黎苏又怎会惨死?儿子又怎么会失去挚爱之人?何况您不是早就说过,一定不会放过损害天家颜面之人!而今幕后主使就在眼前,您却不让濯儿亲手将她归案,这又是何道理?”
皇后还没说话,玉玲珑却是凄厉的尖叫一声,她颤抖着撑起身子,双眼圆睁,满面凄然绝望,“王爷口口声声说臣妾是幕后主使,臣妾但问王爷一句,臣妾与明玉郡主素无嫌隙,臣妾为何要害她啊!”
苏漓心中一动,玉玲珑语声中满是悲戚,清澈无比的双眸除了惊恨愤懑,并无半点心虚之意,她似乎并没有撒谎,可是,自己所查证的事实,也绝对是真实有效,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