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2)

长发青年摇摇头:“我现在不能喝酒,虽然我酒量很大。”

他把脸转向窗外,不再说话了。

我们坐火车时都曾经注意过窗外的风景,一些草垛、麦田、水渠和树林。

当火车驶过一个村庄的时候,长发青年的头伸出车窗外,把手拢在嘴边,向一个小院大喊:“红,红,红。”

在那个小院里,一个叫红的女人几乎每隔几个月都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声音很遥远,但又在耳边出现。她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时候,哄儿子玩的时候,甚至在睡梦之中,都听到丈夫的呼喊。她为此精神恍惚,以为是幻觉,侧耳倾听,但只听到火车呼啸而过。

火车穿过一条隧道,惊醒了很多蝙蝠,在这短暂的黑暗里,库班极力克制,才没有向这个长发的年轻人下手,偷走他的钱包简直比喝一勺汤还容易。他忍住,但慈悲心肠转瞬即逝了,就在火车快要穿过隧道时,库班的手完全是下意识地伸进了长发青年的衣兜,当他把钱包掏出来的一瞬间,顿时目瞪口呆——那钱包正是库班自己的。

这大概是库班盗窃以来遇见的最奇怪的一件事:长发青年可能是在交换座位的时候,偷了他的钱包,他鬼使神差又偷了回来。盗窃过程是成功的,利用了黑暗,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搞到了手,但盗窃结果却是——他偷了一个钱包,身上的钱并没有因此而增加一分。

“物归原主。”库班把钱包给长发青年看看,放回自己的衣兜。

“原来是同行啊,”长发青年呵呵一笑,开始说,“刚才看到没,一个小院子,那就是我家。我偷东西,不是缺钱,是为了好玩,也是一种习惯,看见别人的钱包,我就忍不住,手痒痒,我多么喜欢做一个小偷啊!我的整个性格,所受的教育和成长的环境,都注定我特别适合这一职业。我不糊弄你,我现在特别有钱,知道什么来钱更快,更容易吗——做生意。”

长发青年压低声音,对库班说:“我肚子里有几个避孕套,我不能吃东西,虽然我很想和你喝酒。你想啊,明天早晨,到了乌鲁木齐,我把这些东西拉出来,就可以赚一笔钱。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相信你,不是信任,也不是因为你和我一样。”他伸出手指做一个夹钱包的动作,“我说话有点文绉绉的吧,靠,我不在乎。有时我就想,我迟早会再进去的,早晚的事,所以我不在乎,我留这么一头长发,也是为了吸引雷子的注意,不在乎。”

“我知道,这叫运毒。”库班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做生意呢?自己进货,自己卖。”

“这事,我一个人不行,没有合伙的,我也没本钱。”

“我有。”

“老兄,你叫什么名字?”

“库班。”

“我叫小油锤。”

前传:罪全书第七章盗亦有道

有个叫蔡家庄的铁路小站,过往的列车在此只停留五分钟。乘客稀少,这个铁路小站的派出所只有一个警察。警察叫老罗,60多岁,笑眯眯的,他应该是中国年龄最大的警察,也是脾气最好的警察。

派出所的墙壁上挂满了锦旗以及各种奖状,这所有的荣誉都是一只狗的功劳。在某个寒冷的清晨,老罗巡视线路时发现了一只小狗,它卧在铁轨旁边,快被冻死了,老罗把它抱回来,像养孩子一样把它喂养大。这条狗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缉毒犬,按照蔡家坡当地的话来说,它是一只“土狗”。但这只土狗神奇的嗅觉令人赞叹不已,它可以闻到各种各样的犯罪气息,炸药、硫酸、酒精等列车上禁止携带的违禁物品都逃不过它的鼻子,甚至淫秽光盘和管制刀具也能找到。更为神奇的是,它对毒品有着天生的敏感,海洛因、冰毒、摇头丸、可卡因、杜冷丁,它都能一一分辨出来。从1998年到2000年,在蔡家坡站落网的毒品贩子就有11个,其他犯罪分子数不胜数。

这只狗有一个光荣的名字:雷子。

2000年1月7日,老罗在出站口发现了四个形迹可疑的人,他们正是库班、小油锤、古丽、巴郎,这是他们合作以来第一次贩毒。库班和古丽把巴郎装扮成一个小学生,巴郎第一次背上书包,里面装的不是文具和课本,而是k粉和可卡因。他系着红领巾,戴着太阳帽,感到非常别扭。

雷子对他们每个人的行李都嗅了嗅,最后对着巴郎叫起来,并咬住了书包。巴郎对这只大狗感到害怕,挣脱开书包,撒腿就跑,小油锤、库班、古丽也四散而逃。老罗没有去追,他毕竟是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了,他把书包从雷子嘴里拽出来,打开一看,叹了口气,说:“这帮家伙啊。”

当天晚上,四个人在车站附近一面墙的阴影里小声议论。

小油锤说:“我早说了,还是放在肚子里保险。”

古丽说:“倒霉啊,第一次,就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