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1 / 2)

她轻声道,“其实有句话早上我就想对你说。当时太过慌乱,我晕了过去,那句话也就未能说出口。信原,我只想说,你以后——”

“你不必装作若无其事,哄我出去。”

石室暗处传来低沉嘶哑的嗓音,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仿佛一潭死水,平静下饱含绝望。

“你都看到了。”

“你那么聪明,应该都猜出来了。”

“你身处的这个密室,我十八岁亲政那年便有了。早在十八岁前,我已经在心里想了很久。一直秘密兴建,一直秘密关押犯人。一直瞒着你。”

“活在你面前的那个‘信原’,所谓的宽仁大度,所谓明君,勤政,善于纳谏,哈哈哈,都是装模作样,骗你的……都是假的。”

“这处见不得光的密室里藏着的洛信原,才是真的。”

“他满心憎恨,不放过一个仇人,刻薄,狠毒,满手血腥。”

“从头到脚,剥开外面那张装模作样的皮,下面都是腌臜,只配待在这见不得光的腌臜地方。”

“是我的错,是我不甘心,强求你和我一起,结果却拖累了你,让你干干净净的手上沾了脏血……”

黑暗角落里蜷缩的困兽,起先只是喃喃自语着,突然毫无预兆,歇斯底里地爆发了。

他暴怒着嘶声大吼,“出去!”

“出去!”

“留我在这里!让我一个人在地下!”

“你出去!”

又一声刀入血肉的沉闷钝响。

浓重的血腥气息充斥鼻腔。

鲜血滴落地面,滴滴答答汇成小溪。

梅望舒沉默着退出了密室。

黑黝黝的入口处,邢以宁坐在石台阶上,从头到尾听得清楚。

“糟了糟了,开始自残了。”

他叹息着说,“圣上昨夜受了大刺激,身上的惊恐狂暴症彻底爆发了。如果像从前那样,满心愤怒对着别人,暴起伤人,这种还稍微能控制一下;但像现在这样,满心愤怒冲着自己,开始自残……什么时候圣上想不开,一刀下去,谁也挡不住。”

梅望舒站在凉亭里,目光垂落在黑暗入口处,“没办法医治?”

邢以宁拍拍袍子站起身,

“自古心病难医。像圣上这种少见的心病,连医书记载都少,反正我是没招了。你那边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看看。现在死马当做活马医。”

梅望舒沉思着,缓缓道,“他觉得我手上沾了脏血,弄脏了我,是他的罪过。”

想起昨夜的情形,邢以宁摇头感叹,

“昨夜你还穿了身月白色的袍子。向来干干净净的人,那么干净颜色的袍子,溅了满身的血。别说里头那位,连我都吓到了。”

梅望舒默然片刻,道,“我没那么脆弱易折。这么多年官场摸爬滚打下来,也没他以为的那么干净。昨夜不过是有点晕血。”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黑黝黝的洞口,“刚才下去,想对他说一句我没事,他却已经听不进了。”

邢以宁劝她,“如今这个局面,给他最大刺激的,反倒是你了。原本还只是把自己锁起来,你下去不到一刻钟,那位身上就多了两道刀口。我感觉你还是避让几个时辰,让下面那位独自冷静下来为好。”

梅望舒点点头,默然起身离开。

下午时分,苏怀忠提着食盒,哭着上来西阁找她。

“咱家刚才下去了一趟,黑暗闷热,不通风,又不透光,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偏偏圣上想不开,把自己锁在里头四五个时辰了。”

“咱家在外面好说歹说,想要圣上吃口膳食,圣上把提盒直接整个扔出来,饭菜撒了满地,水也不肯喝一口。”

苏怀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咱家眼瞧着,怎么比二月里紫宸殿拿黑布封起来那阵子……病发得更厉害了。圣上是不是拿刀伤自己了,走进去踩了满地的血,咱家听他说话声音都不对,人听起来要虚脱……”

“梅学士,不能再这样下去,得想个法子,救救圣上。”苏怀忠说着就要往地下跪。

梅望舒默不作声地把他扶起来。

邢以宁在旁边叹气,“行了苏公公,你也别逼梅学士,她早上就去过了,一靠近圣上,圣上就要自残。我就这么直说了吧,圣上这次发病,根源就在他那处隐藏多年的密室被梅学士撞破了,他多看梅学士一眼,就更恨自己一份。圣上那边自己想不通,梅学士靠近过去,只会让圣上的病发作得更重。”

苏怀忠压根听不明白,茫然道,“但以前……每次圣上发病,梅学士都能救啊。”

邢以宁摇头,“这次不一样。”

苏怀忠焦虑万分,“不管这次怎么不一样,圣上那儿反正不能再耽搁了。”

梅望舒站在窗边,望着天边逐渐坠落的一轮夕阳,轻声道,

“他伤自己的两刀下手不轻,确实是不能耽搁了。”

心里拿定了主意,转身把两人赶出去,“我要换身袍子。邢以宁,你帮我往密室下面传句话。”

黑暗的甬道里,再度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邢以宁受了叮嘱,隔着远远地便停步,唤了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