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2)

“得陛下恩准,臣便能放心闭门养病了。”

君臣两人这边说话时,另一侧同样赐座赐粥的紫袍重臣,林思时,林枢密使大人,仿佛个人形木桩般,安静地端坐喝粥,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只在听到‘闭门养病’四个字时,蓦然抬眼过来,和梅望舒隔空对视一眼。

“林枢密使。”

梅望舒正好有事找他,客气而疏离地道,“枢密院掌天下兵事,下官要委托的小事,原不该林枢密使掌管。怎奈何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劳烦林大人。”

“梅学士过谦了。”林思时同样客气而疏离地回应,“本官尽力便是,还请梅学士畅所欲言。”

梅望舒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笺,递给苏怀忠,当面呈交给御前过目。

“臣身体抱恙,接下来的一两个月,或许不能随侍陛下身侧。需要挑选几个慎重可靠的人选,暂替臣的位置。”

“臣这里有几个备选的人选,都是这几年新点的学士,个个年轻博学,品行端正,可以随侍御前。臣不能查验的,是这几位学士的出身来历。”

她转向林思时的方向。

“御史台做事向来大张旗鼓,交代给他们做,只怕会提前泄秘。因此,臣琢磨着,还要劳动林枢密使这边,遣出几位干练人手秘密出京,去这几位学士的家乡查探一番,验明出身来历,在家乡的品行无误,才堪大用——”

“陛下!”传来一声惊呼。

苏怀忠刚刚走去御前,呈上纸笺,还没下来,无意中视线扫过元和帝龙袍袖口露出的半截手掌。

他顿时惊呼一声,“哎哟,陛下的手掌又流血了。”

元和帝上个月曾经握碎过一次茶杯,扎伤了手掌。

至今大半个月过去,创口表面已经愈合结疤。

刚才不知不觉用力,指尖深深地嵌进掌心,竟又把之前的伤处扯裂了。

洛信原没理睬惊慌失措的苏怀忠,自己随意按了按掌心,止了血,视线沉沉地盯着梅望舒这边,声音低沉寒凉。

“朕刚才说过了,朝廷的俸禄——你照常领着;翰林学士的职位——你还是担着。”

梅望舒听他语气不对,立即起身解释。

“臣闭门养病,只怕要一两个月不能好。这些只是暂时的安排。等臣身子好了,臣便递牌子入宫复职。”

洛信原没回复,半晌才不冷不热道了句,“先坐下吧。”

“思时每次都和朕说,你们虽然相识已久,但是不熟。”他摩挲着大拇指的玄鹰玉扳指,幽幽地道,“朕竟不知,雪卿好大的本事,竟然绕过朕这边,直接把事安排上了。”

梅望舒一阵愕然无语。

什么叫做‘绕过朕这边’?

分明是当着圣上的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得明明白白的。

从前,元和帝尚未亲政、困于深宫的那几年,身边并无多少心腹臣子可用。

若是要做什么事,向来是由她谋划,圣上决断,林思时施行。

今天不过是循着以往的做法,由她提议,交由圣上裁决,只等点头,再托付给林思时。

怎么突然就变成……

‘绕过朕这边,直接把事安排上了’。

九五之尊,堂堂天子,若是无理取闹起来,再伶牙俐齿的臣子也斗不过。

她哑然片刻,放弃了。

把写了几个姓名的纸笺折好,原样放回袖中。

“臣知错。”她低声说,“此事做罢,陛下便当做没有听过。”

洛信原久久地凝视着她。

视线扫过升起病态嫣红的脸颊,急促呼吸、微微起伏的交衣领口,转向若无其事藏起名单的袍袖。

就如同梅望舒了解她追随了十年的君王那样……洛信原也同样了解跟随了他十年的亲信近臣。

梅雪卿做事,就跟平日下棋的路子一样。

走一看十,谋定而动。

像今天这样,连翰林学士的接替名单都预先准备好了,秘密去家乡查验品行的途径和人手也想好了,开始正式通报御前……

那么,接下来打算的,绝不只是他自己所说的,暂时告病一两个月而已。

他的梅卿——想做什么?

年轻天子的眸光幽暗,下颌绷紧,透露出几分无声而隐约的烦躁。

林思时果断起身,开口告退。

“臣谢陛下赏赐的腊八粥。天色已近午时,臣请告退。”

洛信原没看他,直接挥了挥手,准了。

林思时行礼转身,大步出了紫宸殿。

空旷的大殿里少了个人,气氛倏然显得压抑起来。

梅望舒目送着林思时的背影出去,算了算时辰,入宫已经超过了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