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酒楼的雅间中。
李循微挑了半截软帘,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饮子店中端坐在窗前吃饮子的沈虞。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沈虞手中端盏的动作顿了顿,忽然朝着他这边望过来。
李循手一抖便落了手中的帘子,狼狈地避到一旁去。
心还在“扑通扑通”地直跳,他也不知怎么,来时的冲动渐渐淡淡去,竟又生了几分怯懦与气馁。
想他从小到大便是府中嫡长子,众星捧月一般,后来明熙帝爱重他,将他接到身边亲自教导,还从未因一个人如此患得患失过。
偏偏就叫他遇上沈虞,求之不得,屡战屡败又心有不甘,一整颗心都系在她的身上,日思夜想,寤寐思服。
还记得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她曾去大慈恩寺为沈逸上香,想来今日便是堂兄忌日,她既是来拜祭曾经的恋人,云台山就在眼前却又不肯上去,无非是近乡情更怯,倘若他就这么冲动地跑过去质问她,把她气伤心了,气哭了怎么办?
罢了,再寻合适的时机便是。
李循略微沉了沉心,再度打起帘子,瞧见沈虞已放下了手中的饮子,下了楼去。
却说沈虞下楼,待阿槿付账之后两人出了饮子店,她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蹙眉四下张望,阿槿问道:“这是在寻什么?”
“你有没有觉着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阿槿摇头,“你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不如我们先回去?”
沈虞揉了揉眉心,“没事,可能是我想多了……”
两人的背影渐渐走远,李循才从酒楼上下来,走到一处巷口,一名身着黑衣的暗卫从房顶上跳下来跪倒在李循脚下,叉手道:“属下郭九见过殿下。”
“嗯,”李循淡睨了一眼地上的郭九,“你做得不错,继续到暗处保护太子妃,不过她不喜欢被人跟踪,你最好祈祷不要被她发现……”
“属下省得,殿下放心!”郭九忙道。
本来说好了再也不见,从此之后不会再打扰她的生活,但走的时候不知为何,又鬼使神差地留下郭九。
这会儿若是真见到沈虞,只怕又会被她骂不守信用……嗯,不过,自己在她眼中好像就没守过信用罢?
食言而肥,李循轻哂。
他从巷口走出来时,沈虞人已经不见了,不过李循知道她和阿槿就下榻在附近不远的鸿来客栈,他也是今日刚到江州,连骑了两日两夜的快马从嘉兴赶回杭州,一身的风尘都尚未洗去。
陈风他们都没跟过来,他需要找个地方暂时对付一晚上,最好是住到沈虞的附近。
李循人生得高大俊朗,周身又萦绕着一股清贵威严之气,周围的小娘子小媳妇们纷纷向他投去了目光。
李循皱了眉,走了没几步发现身后竟有人在跟踪他。
“滚出来,何必躲躲藏藏,鬼鬼祟祟。”
无人的小巷中,一个妇人手中拎着菜篮从角落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试探性地问:“沈……沈大哥?”
沈大哥?
李循转过身来。
妇人手中的菜篮掉到地上,眼圈儿骤然一红,闪过诸多不明滋味的情绪。
真的是沈大哥!
“沈大哥,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变了这么多?你竟还活着?沈姑娘可还知道你还在人世?!”
那妇人不但丝毫不畏惧李循,竟还十分激动地凑上了前来。
见他面无表情,忙着急地解释起来,“你不是认识我了?我,我是文娘啊,你再仔细看看,沈大哥,从前我就住在云台山的兴国寺中,与你和沈姑娘比邻而居,你不知道,你失踪之后沈姑娘找了你整整两年,她后来是找到你了吗,为什么你们两个再也没有回过江州?”
文娘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在李循身上,他想猜不到也难——这妇人口中的沈大哥不是旁人,正是李衡无疑,至于沈姑娘……
李循面色铁青,沈虞将他当作李衡的替身也就罢了,他喜欢她,一切都可以不去计较,可若是旁人这样说他——他只想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妇给碎尸万段!
“让开,我不是你的什么沈大哥。”
男人脚步像带着疾风似的从文娘面前大步越过,文娘还想上前询问,两人猝不及防撞到一起,文娘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目瞪口呆。
这才几年没见,沈大哥的性子变成了这样?!
文娘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叹了口气。
她将地上的果菜捡起来,重新拾回篮子里,发现地上竟然还留了一枚银锭。
她先是一怔,而后揉揉眼睛,将银锭举起来在掌中仔细的看。
真的是一枚银锭,掂量着这重量,只怕足有十两!
一定是沈大哥留下的,她就知道一定是他,沈大哥从前便十分乐善好施,既然都给她留了银子,为何刚才又不肯与她相认!
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来,文娘将银子收回荷包里。
这银子她不能要,她得还给他,想着,她急匆匆地擦干了眼泪追了出去,可大街上哪里还有沈逸的影子?
她一路四下留意着,却依旧一无所获,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一开始看错了,或是认错了,那人当真不是沈大哥?
她一时失神,又不小心与迎面而来的路人撞到一起,菜篮中刚买的果子和萝卜咕噜噜滚到了地上,几乎要摔坏了。
幸好撞她的那人没计较,还贴心地帮忙替她将东西捡了起来放进菜篮中。
那姑娘声音还十分温柔,“娘子,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