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佑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太医说的症候朕都有一些。”
胡太医长叹了声儿,孝宗身子算不得康健,张皇后怀姜佑的时候又因着太皇太后的刁难日日提着心,因此生下来的姜佑差点就没了,这些年虽调养得宜,但内里比常人还是不足的,他提笔开了药方子,宽慰笑道:“皇上不必过于担忧,您这些年身子已经好起来了,只是底子不足,好生将养着,不会落下什么病根的。”
姜佑本来以为薛元是瞎操心,没想到还真瞧出了问题,她小时候没少泡药罐子,因此十分顺从地点了点头,命人把方子收了起来。
胡太医犹豫一时,转身对着薛元行礼道;“厂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元依言跟他走了出去,就见他蹙眉道:“下官是一介太医,本不该置喙朝中之事,只是事关皇上身子,下官就不得不开口了。”他见薛元点头,心里一松,叹息道:“其实依下官看,皇上这病到还在其次,主要是皇上年纪太小,实在不宜...”他略有些尴尬地咳了声:“房事,咳咳,受孕也是如此,皇上身子比常人虚,有加上年小,能否受孕还是两说,就算能诞下龙嗣,只怕也要缠绵病榻了。”
薛元一怔,无奈苦笑了声儿:“那依着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胡太医想了想道:“半年到一年就差不多了,不过这其间须得好生养着。”
薛元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塞翁失马,有这么个缘由在,有人想打她亲事的主意也有拒出去的由头,只是别人吃不到嘴,他也没法吃了这嘴边的兔子,想想真是福祸相依。
姜佑发现这几天下来薛元有点不对头,虽仍爱动手动脚,好像不怎么热衷把她拐到炕上去了,难道是终于意识到他是个太监,就是想干什么也没法干什么?她心里暗乐,却不敢表现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阖宫上下都忙了起来,决心要大办皇上这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寿宴,也有些不长眼的上书,批判姜佑太过奢侈,结果被薛元逮住错儿下了大牢,从此朝中上下都卯足了劲祝寿,生怕一个不好就得去牢里溜达。
好些殷勤的提前大半个月就送了礼,姜佑坐在一堆古玩奇珍前面发呆,正琢磨着要不要召见这些人嘉勉一番,还没思量好该怎么处置,就有京兆尹和二十六卫的人上了折子——左金吾卫的赵百户被人砍了数刀,暴尸荒野。
她批折子的时候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去看薛元,就见他也是面沉如水,目光淡淡地掠过躬身立在一边的孙贺年,忽然扬唇冷笑道:“皇上,这事儿皆有香印而起,依臣看,倒不如把她推出去杖毙,以儆效尤。”
姜佑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看了孙贺年一眼,见他惊得脸色煞白,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她若有所悟,咳了声儿道:“还是先把案子查清楚了再说。”她知道他要整治手下人了,犹豫了一下,为着香印还是求情道:“赵百户此人人品不端,行至颇有违背律法之处,依着大齐律,杀他之人应当从轻判处。”
薛元不置可否地唔了声,带着孙贺年转身下去了。
姜佑想了想,转身去了乾清宫的书房,命人宣这些送礼的人觐见,她才发现韩昼锦也赫然在其中,等她嘉勉完了示意这些人可以走了的时候,韩昼锦却立在原处不动,对着姜佑躬身行礼道:“皇上。”
姜佑想到他上次送还的翠玉环上刻的字,微微蹙了蹙眉;“临川王有何事?”
☆、第65章
韩昼瑾躬身一礼:“臣想问问送给皇上的生日贺礼皇上瞧着还满意吗?”
姜佑掖了掖嘴角,有些尴尬地道;“临川王送给朕的是哪个?”
韩昼瑾笑了笑,侧身抬手指了指,姜佑探头一看,就见一把造型轻便灵巧,但刀鞘普通的狭刀搁在地上,在一堆珠光宝气中显得格外不显眼,他微微笑了笑:“这狭刀是东边倭国运来的宝刀,因着宫里不让佩戴凶器,臣还没有开刃。”
姜佑当然是识货的,闻言眼睛一亮,带着狭刀走到院子里,抽出来做了个劈砍的动作,爱不释手地抚了抚,又叹息道:“咱们大齐地大物博,可独独做这种狭刀却不如倭国,难怪南边连连被倭寇侵扰。”
韩昼瑾笑道:“皇上这话可是有些偏颇,咱们的狭刀虽不如倭国,但技击之道在于‘一寸强一寸长,一寸短一寸险’,狭刀虽好,也不过三尺,咱们的齐眉棍和守仁先生的鸳鸯阵都能克制之,这狭刀不过给皇上瞧个新鲜罢了。”
姜佑连连点头,头回认真打量着他,行家听门道,她自然能听出来韩昼瑾这人是胸有丘壑的,要是能收为己用...她想到半途,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她身边的人杰着实不少,可惜没一个能收为心腹的,尤其是当中最才智双绝的那位,反倒想把她收了。
韩昼瑾见她突然走起了神,忽然咳了一声,转了话风道:“倭寇虽然凶残,但因着人数少一直成不了气候,这些年也被江南总督打击的没了气数,正巧北边鞑靼颇有异动,依臣看,倒不如调了南方兵往北去,好镇守北边关口。”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姜佑下意识地跟着点了点头,却忽然心里一警,南边军不但是为了保卫沿海,更是为了看住南边的几位藩王,她侧头看了韩昼瑾一眼:“这事儿不急,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还是等什么时候倭寇尽了再说吧。”
韩昼瑾说话处处是套,一不留神就钻了进去,她瞬间失了再谈的兴致,把狭刀入鞘,懒洋洋地敲打道:“按说藩王不好离开藩地太久,你这次进京到底是为了何事啊?若是没有旁的事儿,就先回去南边去吧。韩家水师也离不开你。”
韩昼瑾瞧她懒散的模样禁不住心痒起来,仍旧温和笑道:“臣这次回京一来是给皇上贺寿,二来也是到了娶亲的年龄,想在京中觅的一位贤妻。”
姜佑无可无不可地哦了声:“那朕就祝王爷早日聘娶佳妇。”
乾清宫里栽了好些奇花异草,正是开的绚烂的时候,有夏日的熏风吹过来,低低地繁茂的花枝正垂在姜佑右肩上,她抬手要去拂面,就被韩昼瑾抬手拦住,轻折了花枝道:“皇上受花神垂幸,又何必拂却了这美意呢?”
姜佑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临川王真是雅人,你既然喜欢,这花儿便折去送你了。”
韩昼瑾轻笑着把花别在最靠近胸口的位置,抱拳道:“臣些皇上赏赐。”
姜佑掩嘴打了个哈欠:“若是无事便回去吧,朕还有些折子要批。”
韩昼瑾瞧见她鲜嫩的菱唇里微微露出的几粒贝齿,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姜佑转身正要回屋,就听马成匆匆来报:“皇上,柔福郡主已经派人递了话,说是要给您送贺礼呢。”
姜佑先是怔了怔,然后啼笑皆非地道:“她来的时候真是巧,还这么大张旗鼓告诉朕,掩耳盗铃,谁不知道她的心思。”
柔福时候赶得确实巧,更巧的是与韩昼瑾擦身而过的时候盈盈施了一礼,袖笼里的一方鹅黄帕子不知怎么就落了出来,刚刚好落在韩昼瑾脚边,她似乎探手想捡,又有些不知所措,抬眼欲言还羞地看了他一眼。
韩昼瑾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年,瞧见这阵仗就知道柔福心里在想什么,面上的笑意不减,从从容容还了一礼,往后退了几步:“郡主请。”
柔福面上显了几分难堪之色,咬着下唇道;“上回...在昌平堂姐行宫里,多谢王爷出手相救了。”她福身行了一礼:“承蒙王爷出生相助,却一直不能当面道谢。”
韩昼瑾拱手道:“郡主客气了,臣不过是遵照皇上的吩咐罢了。”他顿了顿:“郡主还有何事?”
柔福本想就着这个话头跟他说几句,见他面上虽还笑着,但眼底已有了敷衍之色,神色微黯,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上回的事儿...京里都传遍了,不知道是否对王爷的名声有损,若真是有,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韩昼瑾上下瞧了她几眼,其实柔福相貌也甚美,不过美人他见多了,着实不算什么,活色生香的才讨人喜爱,这种纠缠不休偏又性子木讷的,是个男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他神色淡了几分;“郡主不必担忧,臣无碍,若是郡主没什么事儿,那臣就先告退了。”
柔福身子颤了颤,抬眼看着他转身去了,她立在原地怔怔呆了半晌,就听旁边传来一道儿声音:“你瞧上这个了?”
她慌忙转头,瞧见姜佑负手立在门边,正一脸好奇地瞧着她,她慌忙道:“并没有,我只是...只是...”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姜佑揶挪道:“你不是要给朕贺寿,立在门边算怎么回事儿?”宫里最近确实传出些柔福和韩昼瑾的风言风语来,她倒也没多想,只是命人罚了几个嘴巴最碎的,如今看来,那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柔福慌忙从身后的侍婢手上取过礼盒:“这是给皇上的贺礼。”
姜佑随手接了,又上下打量她几眼:“临川王的身份跟你相配,品貌又出众,你嫁给他倒也算是良缘。”她心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若是柔福嫁了过去,一来可以让韩昼瑾找不到继续留在京里的由头,二来也算是能把柔福这个愁嫁的打发出去,一举两得,甚好甚好,至于韩昼瑾愿意不愿意...那就不关她的事儿了?
她上下打量柔福几眼,觉得陡然顺眼许多,和颜悦色地道:“不过他已经有了一个入了玉牒的侧妃了,好在没有子嗣,你觉着如何?”
柔福神色恍惚:“就是当初,我也没想过能嫁个不纳妾的人家,但凡有些权势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况且我也没什么可挑拣了。”她说完就涨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