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地亲自过来了?让人传个口信,我便立马过去恭城,免得姑娘舟车劳顿。”
阿殷笑道:“恭城到核雕镇不远,来这里走走哪里称得上是舟车劳顿。上回的事情还没亲自多谢你呢,这回过来我是有一事向你请教的。”
范好核连忙道:“请教不敢当,我范好核若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阿殷来找范好核是为了洛原的邀请帖一事。
之前也打听过了,确确实实有百金难求一说。她本来还在考虑要不要去斗核大会的,当时她顾虑的是恭城毕竟熟人多,容易暴露,可现在也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她若想去,家里人断不会阻拦的,且依照现在的状况,说不定还眼巴巴地等她拨个头筹。
但请帖被撕碎了,她也不能去绥州找洛原再要一张。
本来洛娇就与她水火不容,现在她还是谢家的新妇,怎么看都是不宜打交道的,其长兄更应该避而远之。
可那是斗核大会,她想去。
核雕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雕核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有一种兴奋从骨子里渗透出来。
之前在家中说拿五十五两买邀请帖,都只是托词,是她打听了,晓得真有人拿五十五两买了一张邀请帖才这么说的。
她问:“你可知现在哪儿还能买到下个月斗核大会的邀请帖?”
范好核摇头,道:“姑娘您有所不知,之前邀请帖出来时我便觉地不妥了,这里头有点不对劲。”他望望四周,又压低声音道:“我估计这是洛家的敛财手段,想去参加斗核大会的人,莫说恭城,单单是核雕镇里一百个人也能找出九十九个,而邀请帖又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为了那极少数的邀请帖,许多人都抢破了头。前几日还是五十五两一张,今个儿都变成八十两了。”
阿殷闻言,不由咋舌:“都变香饽饽了。”
“所以才说洛家心黑呐,依我看再过两日指不定能成一百两。一百两换一张请帖,那不是倾家荡产么?”
阿殷笑道:“洛功曹凭着核雕鱼跃龙门,倾家荡产换一次这样的机会,大抵不少人都是愿意的。”
“姑娘要真想要请帖,也不是没法子。姑娘可知为何斗核大会这般如火如荼?起初是洛功曹提议举办的,在这之前恭城都没这样的先例,后来绥州那位爷也觉得主意不错,便与洛功曹一起举办,洛家有邀请人的资格,绥州那位爷也有。”
阿殷怔了怔,问:“绥州那位爷?”
范好核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姑娘,许多核雕必备的常识都不晓得,又解释道:“上官家晓得么?”
“嗯,知道的,绥州上官家乃核雕世家,恭城外的桃山便是上官家的地盘。”
“对,说的就是那位爷。绥州那边的核雕技者都不大看得上我们核雕镇的,尤其是上官家出来的。姑娘可能不知,上官家是三朝皇帝都给了独一份的体面,听闻永平的那些达官贵人提起上官家无不敬重。匠人出身,能做到这般,天底下唯独上官一家。我们的核雕镇没有上官家的扶持也起不来,门口那块巨石,字便是上官家的少东家刻的。”
阿殷想起当初自己第一次来核雕镇便对巨石上的字赞不绝口,原来是绥州那位爷的。
“您跟我来,我边走边与你说。”
阿殷戴上帷帽,又叮嘱了姜璇一番,方与范好核走进核雕镇。日头颇大,街道上人来人往,倒是没人注意她。范好核边走边说:“镇里负责租赁摊档的方伯是上官家的人,他手里有一张邀请帖,核雕镇里的人都晓得,但是没多少人打那张请帖的主意。方伯不要银钱,只要一样东西。”
“什么?”阿殷的好奇心被勾出来了。
“方伯有一核雕,损之有七,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核雕是什么,方伯言只要能人能复原便能得到邀请帖。打从放话那天起,每日都有人去尝试,可惜都丧气而归,如今倒没几个人去挑战了。我瞧姑娘您在核雕造诣上有几分怪才,说不定能得方伯欢心。”
南北街交汇处有一间宅邸。
范好核熟门熟路地去与守门的小厮说话,没多久便过来了。他叹了声,遗憾地道:“今日不巧,绥州那位爷来了,方伯闭门不见客。幸好离斗核大会还有十日,还是来得及的。”
阿殷道:“他在里面?”
“是的。”
阿殷闻言,不由有些心生向往,能刻得一手那样的好字,想必核雕的造诣也是不凡,真希望有一日亲眼目睹。范好核说等方伯见客了,一定立马给她带口信。阿殷又瞅了宅邸一眼,方与范好核告辞。
阿殷往回走,快要走出核雕镇的时候,冷不防的,陈豆出现她面前。
“姑娘,侯爷在前方的客栈。”
阿殷背脊好一阵发凉。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31章
陈豆领着她往客栈走,越近阿殷便越是心惊,是她先前在核雕镇住过的客栈,就连上房也是先前她住的那间。穆阳候竟这么早便开始窥视她的一举一动了?
穆阳候的无处不在,令她心有恐慌。
她觉得自己是他掌心里的一只鸟儿,就跟孙行者那般,被压制在如来佛的五指山下,挣脱不得,逃不得,却不知何人才是解救她的唐玄奘。
不过幸好阿殷向来是个容易想得开的人,不然在家中多年早就被憋出病来。她按捺下心中的情绪,整整衣裳,跟上陈豆的脚步穿过廊道。
言深守在上房的外边,见着阿殷,思绪千回百转,上一次侯爷亲她的场景历历在目,总觉得阿殷是个极其不可思议的姑娘。不过倒也晓得自家侯爷上心,没了先前难为她的心思,微微垂首,说道:“侯爷在里面。”
说着,推开门,侧过身子。
屋里明亮透彻,关着窗子依然能够见到阳光的剪影,稀稀疏疏地倒映在青石砖上。不是漆黑一片,她也稍微松了口气。她垂着眼,施了一礼。
背后的房门缓缓关上。
“吱呀”的一声,无端在她心头跳了下。
“起来吧,不必多礼。”有书页窸窣的声音响起,“你坐,也不必拘着。”阿殷闻言,道了声“是”,方缓缓抬眼。核雕镇里的客栈不差,上房里价格不低,里头是应有尽有。
一张黄梨木书案前,上面堆了半个手臂高的簿册,再远一些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阿殷没有多看,收了眼,在离书案不远处的圆桌前坐下,心里头有点突突。
这倒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穆阳候,没有一开口就咄咄逼人,更没有冷言冷语,不过却不知他想做什么。
他不开口,她也不敢先开口,目光在上房里四处打量,瞅完窗栏的纹案瞅圆桌上的茶杯,一样一样事物地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后,一瞧漏壶,也不过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