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之语,心照不宣,越清风没再说下去,别开目光,望向了庭院的大好秋色。
这一场败局,打击最大的是奚玉棠。沈七之于她心中的地位,让她完全无法承受对方可能会因她的失误而遇险的事实。但实际上正如师兄所说,沈七被劫,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的医术,确切的说是因为素九针决。
这件事,外人说什么都没用,奚玉棠只能自己走出来,否则带着这样的心魔,即便最后真与卓正阳正面对决,输的照样是她自己。
他越清风求的是奚玉棠的一生一世,不是一日,不是一时,更不是短暂得能看到尽头的未来。
练成完整的太初心法,她就没有走火入魔之险了吗?
若是有这么好的事,她早就会说出来宽他的心了。
都是在与天挣命,这样一个心魔杵在中途,一点就燃,随时爆发,不是他要的结果。
放任内伤只有两种结果,一是功力倒退,二是死。死,他不会坐视发生,但功力倒退,他却不会阻拦,甚至哪怕她功力尽失又如何?反正还有他在,有师兄在,总归会想方设法救回沈七。
他是在生气,并且一点都不想掩饰。
两人相识多年,还有半年便要成亲,然而奚玉棠到现在为止,遇事都不愿多想他半分。他承认这次的失败里也有他的原因,没能想到对方的局,没能阻拦沈七被劫,等等等等。但奚玉棠沉浸在自责里,放任内伤、放任心魔滋生时,有没有想过这样对待自己,他越肃兮心中何种滋味?
话说到这份上,奚玉岚也品出了个中深意,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自家师弟,又看看已经逐渐回过神的妹妹,无奈地叹了一声,摇着头不再开口。
三人之间气氛尴尬,沉默片刻,越清风咳了咳,施施然拂袖起身,“话既已尽,我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师兄方回,去歇着吧,棠棠一会记得喝药,晚膳不必等我。”
说着,人便离开了前厅,重新回了书房。
奚玉岚目送他离去,顿了顿,也站了起来,伸手揉了揉自家妹妹的头,“哥哥也去做事,你乖乖养伤,好好喝药,得空再来看你。”
转眼间,前厅便只剩下奚玉棠一个人。
她垂下眼眸,盯着自己手心斑驳的掌纹看了许久,沉默再沉默,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很挫败。
素九针决是她给沈七的,沈七没有武功却依然能成为天下第一的神医,背后有她的功劳。卓正阳为此盯上沈七,她自认理所当然。但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自大狂妄,没将苏佑看在眼里,更不该没想到卓正阳会亲自出手,甚至连累卫寒。
她早该想到这个问题的。
沈七被劫,她怒极反噬,理智告诉她现在最该做的是养伤,可不能出去寻紫薇楼,不能救人,心焦,急躁,郁结于心,心病成疾,偏偏一想到自己练成了太初却依然只是小胜欧阳玄,对上卓正阳仍毫无胜算,便又产生了巨大的自我怀疑。
什么自信,什么自负,在这一刻统统变成了心灰意冷。
若是努力到头,既无法报仇,又牵连身边人,那她所受之苦、所练之功,还有何意义?
还伤了肃兮。
不过一场败局而已,却让奚玉棠看到了自己与紫薇楼之间巨大的差距。欧阳玄功力深厚,苏佑不输兄长,卓正阳一招败卫寒……
原来并非练成了完整的太初,就能是天下第一了。
深深埋头捂脸,玄衣散发的女子就这样无声地坐了整整一夜。
……
连睡了三日书房,第四日,越少主终于听到韶光来报,奚玉棠收功出关,喊他一起用膳。
然而到了地方却未见心上人身影,越清风诧异地看向韶光,后者僵硬地对他笑了笑,转身便抱出了棋盘,一脸期待的看过去,“越少主,赏脸和韶光来一盘?”
越清风挑起眉。
韶光抿嘴轻笑,“主子可能要晚些。”
猜不到奚玉棠在搞什么名堂,越清风只好从善如流地坐下,“请。”
尽管韶光棋艺不弱,却依旧逊色一筹,好在奚玉棠没让人等太久,当一局结束,斯年表情古怪地出现在了越清风面前,请他移步花厅,完善已备好。
来到花厅时,奚玉棠已经等在那里,瞧着是刚沐浴过并换了身衣裳,满头墨发松松挽起,一根白玉簪固定,榴花红的外衫铺了一地,更衬得她眉目慵懒,长颈如玉。
见他露面,她招手,“肃兮。”
“……”
诧异地眨了眨眼,越少主在她对面坐下,“脸色比前日有所好转,可见疗伤有成效。”
“还好,至少还需这么久。”奚玉棠竖起了一根指头,接着顺势往桌上一指,“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以及这个,是我做的,尝尝?”
越清风表情一滞,惊讶地看过去,“……你下厨?”
“嗯。”奚玉棠承认得特别痛快,“给你赔礼道歉,自然要拿出诚意,我尝过了,还算可以入口。若是你实在不喜,其他的菜是厨子做的,吃那些也行,我厨艺一般,不会怪你。”
说着,又变戏法般摸出了一坛酒,“司离那里讨来的御赐荷花蕊,仅此一坛,聊赠君子。”
越少主:“……”
好半晌,回过神的越清风还维持着风中凌乱的表情,在对方的催促下动了筷子。四个菜依次尝完,奚玉棠期待地等着他的评价,可越清风却并未立刻答话,而是唤来了秋远。
“这四个……”他将奚玉棠亲手做的四盘菜点出来,“留下,其他撤了。”
同样还处于震惊中的秋远:“……哦。”
奚玉棠明白过来,立刻露出了笑容,“看来还算入得了你口。”
“很好,我很喜欢。”越清风颇为认真地回答。
喜滋滋地看着秋远撤下菜,奚玉棠亲手给两人斟上酒,接着端起酒盏,定定望向眼前人,“前些日子是我不好,对不住,我不该令你伤心难过。给你赔罪,一酒泯恩仇?”
越清风怔了怔,释然地笑起来,也执起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