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绎一睁眼发现自己穿越回十八岁的教室,墙上的电子日历显示着离高考还246天。
旁边坐着一身校服的学生,阳光洒进明净的玻璃,洒在摆满书的桌子上,四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同学走过来,含羞带怯地给林知绎递一罐可乐,林知绎回过神后猛然抬头,目光凌厉,压迫感十足,将同学吓得往后退一步。
“你怎么?”同学问。
林知绎霍然身,走出教室,他拿出手机看时间,手机是十年前的款式,通讯录里没周淮生的名字,他终于确定自己真的穿越回十年前。
睡觉前他还在周淮生怀里,醒来之后就一身校服坐在教室里,纵使经历过几回魔幻的失忆,林知绎依然被此时的画面震惊不出话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回家。
可是刚出校门他就停下脚步。
回家?回哪个家?周淮生现在应该还在雁蒙村的小学做老师。
抱着一丝期望,他跑回墅,推开门,保姆正在里面打扫卫生,家居装饰果然还是十年前的风格。
林知绎大失所望,但他没沉溺于悲伤,而是立即买去岩台市的飞机票,他必须尽快周淮生。
所人都希望自己重返年轻,但林知绎不希望,十年后他和周淮生的婚姻生活无比幸福,他一点都不愿意从头开始,而且,重来一次,卷卷怎么办?他和周淮生还拥卷卷吗?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就算同样是爱的结晶,那不是独一无二的卷卷。
收拾好行李箱,下午三点,他走出岩台机场,然后乘坐出租车去雁蒙村,十年前的雁蒙山还没怎么开发,雁蒙村就显得更加荒僻穷苦,林知绎加钱,司机才愿意一路开村口。
正值十月,林知绎穿一件白『色』薄款卫衣和牛仔裤,行李箱的小轮在不平整的路上发出令人生厌的噪音,可是他的速度不减,他飞快地往周淮生家跑去,狭长的小道上老人挑着扁担走过来,还人坐在田边摇着蒲扇,看林知绎的时候,他们齐刷刷地停下,用惊诧的眼神望向这个陌生又漂亮的男孩。
不管是相貌还是穿着,林知绎都和雁蒙村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知绎直奔周淮生家,可周淮生不在,院子的门虚掩着,里屋的门上锁。
林知绎行李箱拖进院子,然后就跑村小学去找周淮生。
他一秒钟都等不及。
村小学里加上校长一共九名老师,林知绎很快就找办公室,他敲敲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出来,带着浓浓的口音问:“你找谁啊?”
“我找周淮生。”
老人上下打量一番林知绎,然后回头喊道:“淮生,人找你。”
几秒钟后,周淮生从办公室的最里面走出来,办公室很暗,外面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眼睛,他穿着泛旧的黑『色』t恤,和一条分不清是黑是灰的运动裤,头发剪得很短,二十岁的周淮生学生气未脱,虽然健硕的身形已经成人的模样,但比初时青涩许多。
他望向林知绎,继而愣住,被林知绎的容貌晃眼,不敢先开口,些无措地挺直腰背。
林知绎鼻头一酸,二话不踮脚就抱上去,忍着泪意喊“阿淮”。
周淮生整个人都僵住。
心里只一个疑『惑』: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林知绎先放开手,他周淮生拉升旗台边上,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跟周淮生解释,“阿淮,我……我穿越,我穿越回十年前,我不知道是什么原。”
周淮生挠挠头,不懂林知绎在什么,“我们认识吗?”
林知绎顿住,陡然意识自己对此刻的周淮生来只是一个陌生人,但他还是用笃定的眼神望向周淮生,:“认识,我们不仅认识,之后还会结婚,还一个孩子。”
周淮生往后退一步,心里着这个人是不是从哪家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邻村就一个男人,从精神病院偷跑出来,每天蹲在路边,逢人就问自己的妻子哪里去。
周淮生满脸的不相信,林知绎刚继续解释,可上课铃响,周淮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去上课。”
林知绎拽住他的袖口,“周淮生!”
周淮生皱眉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就是知道,你相信我,”林知绎几乎要哭出来,怕耽误周淮生时间所以他飞快地:“我知道你是孤儿,高中毕业之后就在这里教书,是你的高中老师你介绍过来的,你还一个小姨,嫁很远的城市,前几年病去世,对不对?周淮生,我没骗你,我真的是穿越回来的。”
这回轮周淮生不出话来,“你——”
正僵持着,小孩子跑过来催周淮生,林知绎松开手,“你先去上课吧,我在家等你。”
那语气里的熟稔和怨念,让周淮生一瞬间恍惚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他晕晕乎乎地走进教室,擦黑板,调皮的孩子大声问:“周老师,刚刚那个人是谁啊?怎么没过?”
另一个孩子跟着:“他还抱周老师呢!”
周淮生底才二十岁,没经历过这样的调侃,耳根迅速红来,但他还是板着脸,朝孩子正『色』道:“上节课我留的作业你写吗?”
孩子噤声,捂着嘴悄悄对同桌:“那个哥哥长得可好看!”
周淮生整节课都魂不守舍,脑海里一直浮现那人的脸,他从来没过那样精致的眉眼,书上所形容词堆在一都无法准确描述他的好看,尤其当他望向自己时,眸子里还闪着水光,委屈不行,周淮生总觉得自己做错事。
下课铃一响,周淮生就回家,远远地看院子里坐着一个人。
周淮生的心莫名踏实下来。
小木板凳让林知绎坐得腰酸背痛,他刚要身,周淮生就走过来,他习惯『性』地伸手,要周淮生拉他来,可半天等不回应,林知绎顿住,然后悻悻地收回手。
他抬头望向周淮生,干巴巴地一声:“我饿。”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林知绎摇头,“你还是不相信我的?阿淮,你为什么不相信?”
周淮生的世界观都要崩塌。
二十岁的周淮生连科幻电影都只看过一次,长这么大,他最远就只去过岩台,他的识广度和接受力限制着他,他根本无法理解林知绎的话。
他唯一的解释就是面前这个男孩的头脑问题。
可是林知绎似乎不在乎周淮生相不相信,他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卷卷怎么办?阿淮,卷卷怎么办?”
“什么卷卷?”
周淮生爱卷卷胜过爱自己,他从来没用这样漠然的语气喊过卷卷。
陌生。
林知绎顿住,他突然意识,他对周淮生再多于事无补,他们可以培养感情,可以相爱,但他们注定要失去卷卷,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五年,这个世界上只林知绎记得那五年。
穿越给他带来的巨大冲击逐渐平息下来,林知绎开始思考,如果老天注定要他的人生重来一次,除早点遇周淮生,他是不是够改变些什么?
周淮生手里拿着教材,林知绎忽然:“阿淮,你离开这里吗?”
周淮生不懂不懂,古井无波的生活限制他的象力,他害怕动『荡』,本地抗拒新奇事物,尤其是他面前这个极具吸引力和诱『惑』力的男孩子。
他径直往家门口走,林知绎却挡着他的路,兴冲冲地:“阿淮,你不读大学?我来出钱,你读完大学之后,就可以在望城找一份很好的工作,阿淮,我们一读大学好不好?我们这次早点结婚,但是最好还是等六年后再生孩子……”
林知绎又,对,这次我可以早点去做假『性』标记手术,早一点降低信息素值。
周淮生一头雾水地看着林知绎,“你在什么?”
“我在我们以后的生活,”林知绎抓住周淮生的手腕,急切道:“阿淮,现在离高考还两百多天,我帮你找老师,一对一辅导你,以你的学习力,你一定可以考上大学的。”
周淮生止住他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林知绎。”
周淮生眉头微蹙,“你看来比我小,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我不明白你今天下午都在些什么,这样,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可以带你去镇上的派出所。”
林知绎气恼跺脚,“我下午不是很多你的事吗?一件错的吗?我都我是从十年后穿越来的,既然重来一次,我让你换一个人生,更好的生活。”
“我不需要。”
林知绎愣住。
周淮生忍受着林知绎的胡搅蛮缠,耐心道:“抱歉,我不需要,我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林知绎些慌『乱』,立即:“那就不读大学,不读,我们去望城好不好?”
周淮生愈发相信面前的这个男孩子确实精神问题,于是懒得同他争执,一边进屋一边顺着他的话:“去望城做什么?”
“为我在望城,我们的家在那里。”
周淮生放下书,洗手准备做饭。
林知绎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嘴里嘀嘀咕咕:“阿淮,你不要一直待在村子里,虽然雁蒙山过几年会变成风景区,但是后山没开发,雁蒙村十年后还是很穷,再过两年村小学就要被取消,时候你连固定工资都没。”
周淮生被逗笑,回头:“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就是知道,你爱信不信。”
周淮生不置可否,淘完米之后米倒进锅里。
“阿淮,你不要怕,不要担心钱的事,你就当跟我借的,你去读大学,什么专业都可以。”
“我为什么要读大学?”
林知绎怔怔,声音没底气:“这样你就可以更好的人生。”
周淮生盖上锅盖,洗两颗番茄放在案板上。
周淮生不理他,林知绎催促道:“阿淮,你没?”
“我不觉得那样更好,我现在的生活就很好。”
林知绎急,“现在不代表以后,以后物价水平会越来越高。”
“即使像你的,十年后雁蒙村很穷,村小学被取消,我还是可以在村子里或者镇上找工作。”
“可是待在村子什么意思呢?你其实可以读大学的,去大城市感受一下不同的环境。”
周淮生保持着最后的耐心,温和道:“我不读大学,不去大城市。”
“阿淮,你相信我,你按我的做——”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你为什么要来规划我的人生呢?”周淮生望向他。
滔滔不绝的提议和美好向往都被堵在嘴边,林知绎整个人都呆住。
记忆中十年后周淮生好像问过一次,“知绎,你为什么要控制我呢?”
周淮生从来不提反对意,他唯一一次摇头,是为争夺卷卷的抚养权,周淮生总是妥协,妥协没脾气。
可是作为鼎胜掌权人的林知绎和他是两个极端,林知绎是整个集团的强势决策者,他习惯规划一切工作,规划周淮生的人生,甚至是卷卷的人生,从早教班育儿师再幼儿园,都是林知绎一个人做的决定,周淮生只会从安排。
其实周淮生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的。
可是林知绎很委屈,他不是为控制才擅自做决定的,他所的安排都是出于爱和保护。
难道错吗?
难道放周淮生回归普通的乡村生活,是他穿越回来的意义吗?
“阿淮,如果我没穿越回来,我们会在五年后相遇,我从雁蒙山上摔下来,失去记忆,你我带回家,照顾我,还义无反顾地带着我离开村子,去大城市寻亲,又过一年多,我们的孩子出生,可惜我再一次失忆,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过得很苦,你自己的所都给这个孩子,两年后我们重逢,我恢复记忆,然后我们结婚,过得很幸福。”
周淮生惊讶于这人虽然精神失常,但表达力却意外得好。
“很曲折的故事。”他评价道。
“真的很幸福,阿淮,你很爱我的。”
周淮生忍不住笑:“你成年吗?”
林知绎抹一眼泪,无力辩解,反正周淮生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他缓缓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眼泪像止不住一样,他无助地:“怎么办?”
周淮生正在切菜,刀刃撞在案板上,发出熟悉的声响。
林知绎忽然:或者我可以留下来,我不强求周淮生放弃一切和我去望城,但我可以放弃一切,留在周淮生身边。
什么鼎胜,什么权势地位,他都可以不要,他只要他的阿淮。
正要开口,房门被人敲响,“淮生,淮生,你在不在家?”
周淮生连忙摘围裙去开门,“刘婶,您怎么来?”
“上回我跟你提的那门亲事,你考虑得怎么样?杨溪村的那个男孩,和你一样大,是beta,家里在镇上开饭馆的。”
周淮生愣住,讪笑道:“刘婶,我暂时还不考虑这个事。”
“怎么就不考虑呢?不是要你们马上结婚,就是接触接触,没什么坏处啊,你就给我一个准话,后天正好放假,不跟人家一面?”
周淮生下意识地往房间里看看,那人坐在灶台边上,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地面,他的背影看来纤瘦又脆弱,周淮生心口莫名些闷。
“我……我明天给您答复,行吗?”
刘婶不含糊,“行,我明天来找你。”
关上门,周淮生回灶台边,林知绎抬头,周淮生才看他满脸的眼泪。
周淮生叹口气,拿『毛』巾来给林知绎擦脸,林知绎默不作声地钻他怀里,脸贴在周淮生的颈窝处,茫然道:“怎么办?阿淮,我该怎么办?”
他已经失去卷卷,即使他和周淮生还长相厮守,不抵消他失去卷卷的痛苦。
明明睡觉前他还亲好几下卷卷的小脸蛋,小家伙搂着他的脖子,跟他讲幼儿园里发生的事,讲自己被老师表扬,声音又嗲又软,撒娇卖乖地求林知绎多陪他一会儿,林知绎记得卷卷穿着鹅黄『色』的棉质睡衣,抱在怀里比『毛』绒玩具还要舒服。
林知绎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陪着他。
可现在该怎么办?
他再不卷卷,就算他和周淮生再生一个,那不是卷卷,这比从他身上生生割下一块肉还疼,一就要流眼泪,他都不知道自己不活下去。
周淮生没办法对他的情绪感同身受,他微微后仰,然后轻轻推开林知绎。
林知绎绝望地闭上眼睛。
原来不是他找回周淮生就可以的。
现在是十年前,周淮生不爱他,卷卷不存在,他没从雁蒙山摔下来,林衍德没坐牢,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强行剧情拉回之前的轨道是没意义的,为一切都变,之后的风险他无法预测。
他不每次出现,都以打破周淮生的平静生活为代价。
林知绎扶着灶台站来,刚迈出步子,忽然眼前一黑,就倏然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周淮生条件反『射』地抱住他。
再醒来时,林知绎躺在周淮生的床上,周淮生送走医生,正准备烧壶热水,林知绎睁开眼,轻轻地喊一声“阿淮”。
周淮生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站在床边。
林知绎:“我刚刚都在疯话,你不要当真。”
周淮生怔怔。
“你的那些事都是我从人那里问来的,我不认识你,我……我经常犯病的。”
林知绎侧躺着望向周淮生,眼睛里没神,“我待会儿就走。”
周淮生“嗯”一声。
林知绎又:“我可以在你这里蹭一顿晚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