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背后有两层含义,一是赵霁要想带回心月,必须拿出一点诚意,比如禁军兵权;二是长安有居松关坐镇,洛阳的一切逃不开他的法眼,任何人都休想在背后算计居云岫。
赵霁咽下那点不忿,自知目前受制于人,还不到能转圜局面的时候,沉思片刻后,只能先低头:“让我先见她一面,见到以后,再谈兵权。”
居云岫道:“何必如此麻烦,相爷见到人后,把虎符交给我,再带着心月回府,岂不更省心省力?”
赵霁不置可否,脸上明显写着不愿意。
居云岫了然一笑:“还是说在相爷眼里,心月的分量并不足以跟兵权相提并论?那也正常,相爷毕竟是相爷,是赵氏的当家人,区区一名侍妾,应当还没有重要到能让相爷割舍权力的地步。”
居云岫说罢,转身离开。平心而论,她并不太想做这一笔交易,可是她不能明确拒绝。赵霁是敏锐的人,拒绝让心月回洛阳,只会加重他的疑心。
“站住。”
赵霁挣扎再三,让步道:“既然空口无凭,你又如何保证事成以后,居松关不会卸磨杀驴?”
这便是同意用兵权交换的意思了。
居云岫背对着他,道:“我在相爷身边,不就是最好的保证吗?”
赵霁眉峰微动。
“倒是相爷,”居云岫回头,“为何突然间改变主意了?”
赵霁对上她清亮的目光,不动声色:“良禽择木而栖。这话是你说的。”
居云岫想到昨日晋王想用战长林保王琰一事,默然,少顷道:“相爷准备拿出多少兵权?”
赵霁道:“三万。”
洛阳城总共只有十万禁军守卫,赵霁一开口就能以三万禁军来交换自己的爱妾,难怪晋王要想方设法掣肘他。
居云岫确认道:“神策军?”
赵霁坦然:“对。”
大齐禁军沿袭前朝制度,由南衙、北衙两大部分组成,其中神策军属北衙禁军的主力,乃是负责保卫京师、戍守宫廷的重要力量,兵权一般由皇帝身边最信赖的人掌管。
居云岫感慨道:“是我低估心月在相爷心里的分量了。”
这句慨叹有些讽刺,赵霁道:“这个分量原本是留给你的,是你不愿要。”
居云岫哑然。
屋里余晖脉脉,莫名使气氛悲凉,居云岫自嘲一笑,道:“惭愧,我的确不曾感受到自己在相爷心里的分量。”
这不是居云岫想要探讨的话题,她收回目光,举步往外,身后传来赵霁的声音:“他走的那三年——”
赵霁欲言又止,一些压抑多时的话梗在喉间,最终还是并着愤懑、酸楚、自嘲吞咽回了腹里。
“罢了。”
七夕当日,天没亮,战长林便醒了。
今日醒来的头一件大事不是教恪儿练武,而是在镜台前整饬自己的“妆容”。
战长林上次从长安来时除僧人的行头以外,还特意带了一套胡服,耳饰也没落下,仍是那一对褐红色的玛瑙耳珰。
恪儿因在院里寻不到人,便特意走到他房里来,进门一看,目定口呆。
昔日一袭僧袍的男人穿着翻领窄袖的胡服,挺拔劲瘦的身形一览无遗,尤其那一双修长有力的腿,笔直得叫人挪不开目光。
恪儿迈开自己的小短腿,走上前一比,自己竟然才到这长腿的大腿中段。
战长林顺手把他捞起来,抱到镜台前坐下,父子二人在镜子里大眼瞪小眼。
战长林捋了下头发,问:“如何?”
恪儿诚恳回答:“有点长了。”
战长林的头发的确长得快,额头前的垂下来,都有些遮眼了。
可以又还没长到可以扎起来的程度。
战长林胡乱捋了几把,瞄向恪儿扎得乖乖的、圆圆的两个发髻,伸手摸上去。
发质跟他的一样,又黑又顺,摸着叫人爱不释手。
难怪居云岫爱摸他的头。
“日后不要随便剃发,明白吗?”
恪儿不明白:“我为何要剃发?”
“……”
战长林张口结舌,想到自己剃发的缘由,瞳孔黯下来。
恪儿看到镜台上摆着一个精美的锦盒,伸手拿起来:“这是给阿娘的生辰礼吗?”
“不是,”战长林暂时还不想让恪儿看,收回锦盒,他想把最大的惊喜留给居云岫,“是七夕礼。”
“七夕礼?”恪儿这次是真的不懂,“什么叫七夕礼?”
“以前有一个叫织女的仙女下凡,爱上一个叫牛郎的凡人,违背天规嫁给他,跟他做了夫妻。后来他们的婚事被天帝知晓,织女被捉回天庭,离开了牛郎。”
恪儿被战长林所讲的故事吸引:“后来呢?”
战长林道:“后来,天帝允许他们一年见一次面,到见面那天时,牛郎便背着他们的孩子到天庭上寻找织女。可是织女在天的那一边,牛郎在天的这一边,两人中间隔着又宽又长的银河,只能相望,而不能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