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长林倚着舱门,道:“其实这两年我睡眠也不是很好,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来看星星,看着看着就想睡了。”
居云岫望着星空,良久才鄙薄:“星星有什么可看的。”
战长林道:“不是说故去的亲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居云岫不语。
战长林朝舱里看进来:“不信?”
居云岫背对着他:“不信。”
战长林笑:“你不信,他们也在那里陪着你。”
舱里昏暗,居云岫脸庞被暗影笼着,只有一双眼睛里坠着星光,泛着泪花。
战长林道:“你看,王爷就是那颗北极星,永远最大,最亮,离我们最近,不管走在哪里,只要一抬头就能找着他,找着他了,就知道该往哪里走,就不会再害怕。”
他顺着北极星向上方数:“那颗摇光星呢,就是平谷哥了,虽然他平时最怕王爷,可他是我们四个里最崇拜王爷的一个,现在他能挨王爷这样近,估计天天都在笑,天天都在耍他那把钩鎌枪。”
摇光星旁边是开阳星,战长林道:“这个呢,就是溪姐,居松关不在,溪姐有点孤单。你说,要是那时候居松关跟我一块求娶多好,又能替我分担一半开销,又能给王府再添一门喜事,到时候两对新人一起在王爷跟前拜天地,他战青峦估计当场就能气死,没那机会再去勾结晋王。”
居云岫的眼泪流下来。
战长林提及此,眼神也变了变,吸气忍了,才又道:“罢了,不提那腌臜名字,他不在这上头,你别看,他在阴曹地府,在十八层地狱里,生生世世都别想解脱。”
他说回战石溪,说回居松关。
“居松关也是个痴情种,虽然这三年来他不肯见我,可是奚昱说,每回他昏迷时唤的都是溪姐的名字,溪姐的生辰、祭日他都记着,都会以夫妻之礼祭拜。雪岭被围那日,他俩在孤城里拜了天地的,溪姐是正儿八经的世子妃,只是世人还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居松关日后是要做皇帝的,等他做了皇帝,肯定会向天下昭告溪姐的身份,到那时,大齐就会有第一个做将军的皇后了。”
居云岫的眼泪越流越长。
战长林最后道:“你再看看旁边的那些星星,亮晶晶、密麻麻的,多热闹,苍龙军十九万八千人,都在这儿,一个都没有少。你说,那么多人陪着你,看着你,你还有什么不踏实的?人只要踏实了,就能睡着的。”
水光接天,满天星辰在银波里闪烁,夜风袭来,战长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回头,望向黑压压的船舱,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居云岫道:“不可以。”
战长林静了静,道:“在哭啊?”
居云岫微微仰了仰脸,冷声:“闭嘴。”
战长林却笑,道:“哭就哭嘛,哭出来就好了,什么事都堵在心里,哪能睡得着?”
居云岫伸手捂住眼睛。
夜风一阵紧跟着一阵,嗖嗖地刮在身上,战长林不再请求,低头入舱,关了居云岫打开的船窗。
船里更黑了。
二人相对而坐,居云岫用手背遮着眼,水波徘徊,暗影晃动,战长林向她道:“居云岫,就算我这次追不回你,我也永远是肃王府的战长林,无论成败,生死,这一次,我都会跟你站在一起。”
居云岫的泪水从手背底下流下来。
船舱昏黑,战长林靠过来,伸手给她揩眼泪,居云岫打开他的手,他不躲,居云岫偏开脸,他阻止,居云岫要推他,他一手钳住她双腕。
温柔的流水声包裹四周,令人心悸的黑暗包裹着彼此,战长林定睛看着居云岫梨花带雨的脸,低头吻落。
“呀——”
一声呼喝破空而来,有人在远处怒斥道:“那是谁家不要脸的臭王八蛋!三更半夜的,竟敢偷老子的船!还他娘的在这里幽会,看老子不打爆你这狗头,废了你这狗腿!”
船里二人一震,战长林脸一瞬间发青,推开船窗探头出去,那人紧跟着骂道:“他奶奶的,居然还是个秃驴!”
战长林忙又窗户关了。
居云岫靠着船窗而坐,一双眼冷幽幽的,战长林脸上又青又红,悔恨自己刚刚竟没听到船家划船过来的声音。
“你……有没有带银两?”
居云岫一脸漠然。
战长林已摸光了自己身上的所有口袋,一无所获。
窗外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战长林被逼无奈:“要不……我先去把他弄晕了?”
居云岫眼神更冷,终于抬起手,战长林看到她腕上的一只玉镯。
是她最近常戴的一只。
“回头给你赎回来。”
战长林摘下玉镯,钻出船舱。
夜色清明,船家划来的乌篷船已近在十丈以内,战长林不想居云岫被叨扰,提起一股内力踏水而去。船家猝不及防,还以为是什么鬼影子飘来,定睛看时,战长林已稳稳落于船头,向他笑道:“小僧带娘子前来游湖,不问自取,船家莫怪,这只镯子先做抵押,十二时辰以内,必定重金赎回,赎金全算租金。”
说罢,战长林把玉镯塞进船家手里,紧跟着又一跃,飞鸿渡水般踏月而去了。
船家目定口呆,看回手里的玉镯,心知是上等成色,震惊道:“这秃驴,厉害啊……”
战长林大伤初愈,这厢动用内力,多少还是有些吃亏,回到船舱里时,没忍住“呲”了一声,居云岫靠在窗边,撩起眼皮向他盯了一眼。
战长林顺势呲牙一笑。
居云岫移开眼。
战长林坐下,想到刚刚那一幕,笑容逐渐收了,一边暗骂船家坏事,一边睁眼胡诌:“刚刚都快把你哄睡了,偏偏冒出个船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