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王妃闻言,朝着小船又挥了挥手。曹长老竹杖点地,飞身而起,不顾一切冲过去救宋飞天。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却是吴越王妃的毒掌扫向他面门。就在这时,蓬的一声,小船上的油燃起来了。宋飞雨登时晕了。
“什么人”吴越王妃惊叫道。
只见火光中出现了一个矫捷的影子。众人还未看清,那影子竟然从水中拎起一个大包,踩着水面,如寒塘渡鹤一般,飞也似的走了。只听哗啦一声,小船散了架,沉到了水里。吴越王妃会这水上漂的轻功,扑过去就要追这个救宋飞天的人。可是曹长老见机也快,不等她提脚,一根齐眉短棍,已经招呼了到她面前。随行的曹止萍、空流、神山等人,亦纷纷围了上来。
第二十三回雷惊迷梦
还是在当年那间布置优雅的大厅里,吴越王妃周身的筋脉都被重创,再无还手的的能力了。那座假山盆景一毫无损,大花瓶却打得粉碎,零落的桃花和银色的瓷片混在一起,又像是血又像是泪。吴越王妃拈一朵破损的桃花,微微笑道:“你拿到了经书,果然把武功练得很好。如今武林年轻一辈之中,除了不多的几个人,像叶清尘和欧阳云海,其他人已不是你的对手。待会儿你一出迷宫,就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了。”
沈瑄道:“王妃不必过奖。王妃的技艺远胜在下,若不是近日来你身上毒质发作,功力有所减退,在下也不能在三百招之内取胜。”
吴越王妃惨然笑道:“你太谦虚了。我练了这无影三尸掌,早料到是玩火自焚。”
沈瑄道:“天台派的内功走纯阴一路,你体质寒冷,却要强练我派的至上内功不系舟,阴阳不能调和,要不是你功底尚厚,早像我一样吐血而死啦。你不能练成正宗的洞庭内功,居然另辟蹊径,用不系舟里的上乘功夫创出了无影三尸掌这样的邪魔武功。我爷爷若泉下有知,也被你气死了。好在你自己也知道,你没有上乘内功,总是抗不住尸毒内侵。本来你今日自食其果,这些年的罪孽也算偿还了。但我曾答应过蒋姑娘,一定要为她报仇。”
吴越王妃道:“我可以为她偿命。其实我来到这里和你决斗,无论胜败,都没有打算再出去。”
沈瑄知道,吴越王妃是把这个迷宫视为自己的“归宿”的,问道:“你是不是想到那里去死”
吴越王妃点点头:“不错。烦你跟我走一遭,到那个有石棺的屋子里去。另外,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办。”看见沈瑄迟疑不定,又道,“从那条路走,你杀完我,就可以离开这地方了。你从前不是走过么别的出路,有镜湖派和海门帮的人看守,想来你也不愿和他们夹缠不清。那条路是武夷派的人把着,红梅仙子虽暴躁,还不是讨厌的人。”原来范定风的布置,她早就了如指掌了。“你不用担心我要你陪我死,因为我还有求于你。”
沈瑄道:“什么”
吴越王妃道:“钱世骏这一回带着人回来,我早已算定难逃劫数,认了命了。不过,我死了以后,丹儿必然陷入绝境。我杀人无数,却从没让丹儿的手上沾过一滴血。我请求你看在你二人一向的情谊上,保护他性命。”
沈瑄心里一震,她还不知道钱丹已经死了,而且死在她自己设圈套里。要不要告诉她呢沈瑄望着她凄凉心酸的神情,终究不忍心,只涩涩道:“你放心吧”吴越王妃释然,走到盆景后,拨开了机关。
那条仄仄的地道和三年前没什么两样,事实上从那以后也没有人走过。沈瑄跟在吴越王妃身后,一句对话也没有。山谷里只有足音在回荡,一声,又一声。两个人都各怀了一段长长的记忆。
石室里的长明灯,晦暗如困倦的眼睛,又如游丝一脉的气息。沈瑄推开了石棺的盖子,吴越王妃却把手伸进去,又打开了石棺里的机关,露出下面的阶梯来。“这不是我真正的寿材,我是准备埋在下面的。”她解释道。
沈瑄想起了曹操七十二疑冢,暗自摇头。那块刻着“江海不系舟”的石板横在棺底,吴越王妃道:“多少人为了这劳什子送命,谁料到被你练成了。”
在下面的那间石室里,那只香案已重新布置好了。一排白荧荧的蜡烛飘出悠悠的火舌,流下的烛泪在烛台上积成一座小山,形成千奇百怪的样子。青瓷瓶插着桃花,娇艳如血,在白墙上映着淡淡的霞影。香案下面有一只巨大的青铜香炉,累累积着多年的香灰,三支秘制名香吐着馨香的烟气。
吴越王妃抓出一把纸钱,在蜡烛上点燃,投入一只火盆里,静静的看着它烧完,又抓过一把。沈瑄立在一旁,颇为好奇。吴越王妃低声念了一段经文,神情已是十分的安详,默了一会儿,又道:“湘儿,娘又来看你了。这一次,娘再也不走,永远陪着你和你爹爹。你高不高兴”
原来除了钱丹,吴越王妃还有一个孩子
吴越王妃又添了一把纸钱,徐徐道:“今年娘本来备了很好的礼物,可匆忙间没带来,湘儿,你不怪娘罢今天是你的生日”
沈瑄愕然,她说什么他颤声问道:“今天是几日”
吴越王妃又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语:“我约的比武是二月十一,已经过了一夜了,今天十二,是花朝节。我的女儿,与百花同一天生日,长的真可爱可惜她还只是花蕾的时候,就凋谢了。”
沈瑄几乎晕了过去,他眼前分明现出了几年以前,太湖边上那个黯然伤别的夜晚,蒋灵骞卷起袖子,给他看过一只红玛瑙的臂环。他还存了一线希望,问道:“令爱多大了”
吴越王妃道:“一岁多就夭折了。活到今日,也有二十岁,早该出嫁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回过头,看见沈瑄绝望的脸色,惊道:“怎么,你知道这事”
沈瑄本来手扣着佩剑,此时“当”的落到地上。吴越王妃见状,也是越来越惊恐,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你说”
沈瑄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但他还是应该问清楚,遂道:“她的生辰八字,是不是戊子乙酉庚辰辛未”
吴越王妃叫道:“你怎么知道你不会是她”她当然也明白过来,女孩子的生辰八字只有父母至亲知道,除了夫家。何况,沈瑄没有否认。
她惨叫一声,笑道:“我为她祈祷了整整二十年,想不到她好好的活着,却被我自己一掌打死。”白光一闪,鲜血飞溅,一只白玉般的手掌“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却是她自己齐腕切下。
“夫人,你别这样”沈瑄叫道。吴越王妃已经晕死过去,断腕处流出的血,都透着尸毒的黑色。沈瑄心乱如麻:他千里迢迢赶来为蒋灵骞报仇,却在最后一刻发现仇人是她的生身母亲,而且是多年来苦苦思念女儿的母亲,他该怎么办呢他为吴越王妃止了血,等着她醒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越王妃睁开了眼睛,看见沈瑄守在一旁,徐徐道:“你怎么不杀了我”
沈瑄的心情也渐渐平静,只是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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