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轩也没教过人,姜贞娘是他第一个学生,他回想着自己开蒙时是如何学写字的,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对姜贞娘有些太严苛,于是他先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让姜贞娘注意看他落笔的顺序。
祁明轩写完对着姜贞娘说道:“你先照着我的字临摹一遍。”
他抬头时才发现姜贞娘的视线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是看他入了迷,祁明轩嘴角向上翘了翘。
“果然是你。”姜贞娘看着祁明轩落在纸面上的字迹,与十六给她的话本中最后几页的字迹一模一样,原来是真是荣王让十六悄悄把自己的手稿给她的。
没想到看着冷冷清清的祁明轩私底下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姜贞娘抿着唇克制住笑意,但她不知道她看向祁明轩的眼眸是多么明亮。
“什么?”祁明轩没听清姜贞娘的话,凑得近了些问道。
两双带着笑意的眼眸就此撞上,视线交缠,姜贞娘笑意温婉,她没有移开视线,祁明轩笑容矜持,见姜贞娘没躲,他也含笑注视着她。
两人就带着不同的笑意对视着,他们彼此都不知晓对方笑时在想什么,但发自内心的笑意却是真的。
窗棂外明亮的光线透过雕花的窗棂钻了进来,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有明亮的光线落在了姜贞娘的发间,白日的晨光似乎能驱散所有的阴郁迟疑,从进门起就开始克制的祁明轩,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缓缓向姜贞娘靠近。
他想,他不是想吻姜贞娘,只是想吻她发间的那缕晨光。
——
吴太妃听到尹太后身边的秋嬷嬷过来时,她心下还有些奇怪,尹太后就是有事一般也是让其他宫人来传话,秋嬷嬷是尹家的家生子现在年纪大了,在尹太后身边算是的荣养。
秋嬷嬷进来后手里还拎着一个红木食盒,她对着吴太妃行礼后,恭敬的说明了她的来意:“这些是太后娘娘专门让御厨给陛下做得糕点,方才太后一时忘了提醒陛下带走了。这些糕点凉了就不好吃了,所以特意让老奴给陛下送过来。”
“原来是这样,”吴太妃心想尹太后终于转过弯了,她是乐见尹太后与祁明轩和好的,她是真心疼祁明轩,只是他的生母还在,她根本没有立场去关心他太多,不然显得是她在离间人骨肉。她还是祁星河的母亲,从小就把祁星河送走,她对祁星河是有亏欠的,若是她行将踏错也会连累到身份敏感的祁星河。
“尹姐姐能想通真是太好了,只是陛下今天没到我的寿坤宫来。”
秋嬷嬷也有些诧异:“陛下没在吗?”她先去了乾清宫也没看见陛下,还以为陛下肯定是来找吴太妃了,没想到陛下竟然不在。
吴太妃想到什么,就低声嘱咐她的贴身宫人去西暖阁看看,那边另开了一个月洞门,如果祁明轩走那边进来了,她宫里的人有可能看不到。
秋嬷嬷也知道吴太妃没必要撒谎骗她,就耐心等着,尹太后糊涂莽撞一辈子,前半生是尹家给她撑腰,可承恩侯已经老了,她的下半辈子还是要靠陛下,秋嬷嬷不能眼睁睁看着尹太后和陛下彻底离心。
没一会儿,有宫人在吴太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吴太妃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秋嬷嬷,这个糕点你应该送不到陛下身边去了。”
秋嬷嬷正疑惑,就听到吴太妃说道:“陛下,他现在在太庙。”
第四十一章不专心的人明明是他
吴太妃看秋嬷嬷一脸复杂神情,心中猜测不会是尹太后又做了什么吧,才逼得祁明轩无处排解干脆去了太庙找列祖列宗倾诉了。
显然秋嬷嬷也是相同的想法,陛下都躲到了太庙里面去是真不想见尹太后吧,她也清楚手里的糕点是不能送到太庙去,那里供奉着大雍开国以来的列位帝王,不要说她一个宫人进不去,就是尹太后也不敢去太庙造次。
秋嬷嬷一脸愁苦的走后,吴太妃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祁明轩实际上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她都想不明白尹太后怎么会和祁明轩关系闹得这么僵。
“母妃,你在叹什么气呢?”祁星河一走进来就听到吴太妃在叹气。
“哎,我在想什么时候太后能和陛下言归于好。”吴太妃幽幽的说道,“两年前的事情,娘有些怕了。”先帝驾崩那一年,入了魔障一样,要改立祁星河为太子,那段时间吴太妃每天都心惊胆战,生怕哪天一睁眼祁明轩和祁星河就兄弟失和自相残杀起来,一个是她的养子,一个是她的亲子,两人她都不想看着他们出事。
幸好,祁星河对那个位子没有任何兴趣,而祁明轩对那个位子志在必得,算计了一辈子的先皇还是没算计过老天,双腿一蹬驾崩了。
只是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吴太妃也渐渐回过味来,她拒绝去深想先帝到底是没算得过天,还是没算得过人。
祁星河顿了顿,之后若无其事得把桌上的食盒打开,笑嘻嘻的说道:“我就不是做大事的料,五哥他也清楚,母妃你就别担心了,哇,竟然是紫萝饼,”祁星河吸了吸鼻子,“这味道一定是尹母后宫中丁御厨的手艺!”
说着他伸手想拿一块,就被回过神来的吴太妃打开他的手:“这个是你五哥的。”
祁星河漫不经心的说:“五哥又不喜欢吃甜食,而且他一直觉得紫藤萝的味道有些像青虫,他不爱吃,我替他吃一个又不怎么样?”
吴太妃看着食盒里的紫萝饼和玉带糕也怔住了,她和祁星河都知道祁明轩不喜欢吃甜食,没想到尹太后竟然还专门让御厨做甜口的糕点。一时间,吴太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想着她的贴身宫人又过来找她耳语几句,吴太妃有些惊讶,她不是奇怪祁明轩去看了那个女子,不然宫中那么多宫殿,祁明轩怎么会把人安置在她宫中,还不是最不引人注目,又最安全,这行为像是藏宝贝一样。他怎么可能不去瞧上一瞧。
只是她低声喃喃:“只待了一刻钟就走了?”
联想到祁明轩是离开西暖阁后才去得太庙,吴太妃冒出了一个念头,她和秋嬷嬷是不是误会了,祁明轩会不会不是因为尹太后才去的太庙?
“谁才待了一刻钟就走了?”祁星河随口问道。
吴太妃知道祁星河的秉性,说好听点是怜香惜玉,说难听点风流多情,想着姜贞娘娴雅柔美的长相,她只把话题转开:“说秋嬷嬷呢,对了,你去瞧尹太后的时候劝劝她,让她早日把安永侯的姑娘放出宫去,我看陛下对赵家姑娘似乎有些厌恶,不要再生事端了。”
祁星河也没多想,点头应了,他说得话尹太后还能听得进去两分。
——
姜贞娘坐在书案前,临摹着祁明轩留下来的字帖,她的神情认真专注。
祁明轩临走前让她临着他的字把那十六个字抄写三十遍,可能是怕的姜贞娘偷懒不好好练字,他说道:“你好好写,你写的字我会过来检查。”之后还的画蛇添足的补充了一句,“我可能要过几日再过来,你也不用一日抄完。”
姜贞娘知晓荣王应该也有许多正事要做,自然不可能日日来寻她,只是祁明轩今日好像有些奇怪,前一刻还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后一刻就神情就严肃下来,说他有事,让她专心练字。
不专心的人明明是他呀。
姜贞娘提笔正写着字,想着祁明轩的神情,倏地的一笑,笔下日月写得有些歪,像是挨在了一起。
姜贞娘是真的信了祁明轩或许要过几天再过来,谁知道第二天祁明轩又来了。
“把你的字给我看看,昨日我忘给你说了,斜撇、斜长撇、斜短撇三种撇的笔法不太一样。”祁明轩身着一件天青色的常服,他负着手神情自若的走进姜贞娘的房间,还没等姜贞娘开口询问,他就主动解释道。
从来都是姜贞娘在其他人面前局促坐立不安,今天她却在祁明轩身上看到了相似的忐忑。
他的这种情绪是因为她吗?
姜贞娘的心忽然变得有些柔软,她垂着纤长的眼睫,把可能让祁明轩羞恼的笑意遮掩,故意端起药碗用出宽大的衣袖把神情遮掩,把十六一早上端过来的药汁一口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