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兰因,心中既有嘲讽也有自得,说到底,顾兰因还是太年轻了,以为管了几年家就握住了伯府的命脉?
真是天真!
萧母正欲冷笑,未想身前又传来一道淡淡的清冷声——
“那不知两年前您那侄儿的事,您是否也真能藏得严严实实不被人发觉呢?”
讥笑忽然僵在脸上,萧母猝然变脸,“你,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惊惧,想到什么,她忽然睁大眼睛说道,“那个女人是被你藏起来了?她在你的手上?!”
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尖锐,心也越来越沉。
怪不得她那个时候派出去那么多人都找不到那个女人的踪影,她还以为那个女人几年不曾出来,是早就死了,没想到……
“你藏着那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萧母质问兰因,目光狐疑惊惧,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兰因对萧家早有二心。
兰因看懂了萧母的心思,却懒得为自己辩解什么,她只是淡声道:“给您两个选择,要么放过竹生,管好您的儿子,别再让他来打扰我的生活,要么......”她略一停顿后,继续说道,“您继续我行我素,而我揭露当年孙晋所为。”
看着萧母难看的脸,兰因神情不改,“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您兄长不久后就要调任汴京,不知这事传出去后,他是否还能如期赴任?”
“还有伯府——”
“孙家作为您的娘家,若孙家出事,您和伯府还能独善其身吗?”
萧母从未有一刻这样想杀了一个人,她看着顾兰因,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她气得身子都在发颤,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倒是身边原本背对着他们的萧业忽然转身,他的目光落在兰因脸上,看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他没有因为兰因的话而心生怨愤,反而在她看过来的那一刻,逃避似的垂下眼帘。
他低着头,哑声说,“……好,我答应你。”
“我不会找他麻烦,也不会让其他人动他,我……”前一句话,萧业说得十分果断,没有一丝犹豫,可要说下去的时候,他忽然话语一顿,似乎不愿再往下说,沉默片刻,他方才再次抬眸,看着眼前那个他曾同床共枕三年的妻子,想到当初她对他的那些好,她无微不至的温柔,再度迎向她此时看向他时冷清的杏眸,萧业心中懊悔不已,他苦笑一声,许久许久以后才重新垂下眼帘,继续哑着嗓音说道:“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
他不知道耗费了多大的努力才说完这句话。
“业儿!”
萧母恼他答应的这么轻易。
孙晋的事到底怎么被她知晓的,尚且还不清楚,那个女人在哪也还不得而知,倘若她之后再拿这事威胁他们该如何是好?!萧母想到这,脸色骤冷,她还欲说,可萧业却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虽然不清楚孙晋做了什么,但也能从两人的话语中知晓孙晋绝对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而一点风声都未传出,想必他母亲在这件事中又费了不少力。
他知道母亲最大的软肋除了他和妹妹便是孙家。
可他一向不喜欢他那个表弟,从前也屡次告诫过母亲,没想她还是明知故犯。
萧业抿唇,眼见她还要和兰因争执,他浓眉皱起,声音也渐渐沉了下去,“您还想闹到什么时候?”他还欲说,可他无论是精力还是身体都已经达到了极限,他抿着干涩且发白的嘴唇,刚开口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业儿!”
萧母变了脸。
看着几乎快要昏倒过去的萧业,她也顾不上再和顾兰因争执,连忙招来家丁,让他们扶着萧业朝马车走去,而她紧随其后。
顾情就侯在马车旁。
她早已从最初的怔忡中回过神。
被萧业当众这样对待,顾情不是不难堪,可她舍不得离开,也不敢离开,她终于明白原来会哭会闹的孩子有糖吃,那也得那个人想给她吃,当初萧业疼她惯着她,她自然可以哭闹,可如今,她若转身离开,只怕除了雪芽,这汴京城没有一个人会来找她。
所以即使再难堪,她也没有离开。
此时远远瞧见萧业被人扶着过来,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颓然受伤的神情,她心下蓦地一疼,顾不上他先前的冷待,她抹了一把眼泪,还是朝人跑去,“阿业……”
她伸手想去扶萧业。
随行的家丁见她过来,犹豫一番,其中一个家丁还是松了手后退,打算把这个位置空出来给顾情,可谁也没想到,顾情的手指才碰到萧业的胳膊,就被他用力甩开了。
顾情被甩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等她勉强站稳之后,只看到头也不回捂着受伤胳膊拿剑离开的萧业。
其余家丁见此,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可看着萧业跌跌撞撞的身影,生怕他出事又要被萧母责骂,他们也不敢停下,立刻追了过去。
至于萧母——
她本就不喜欢顾情,又因顾兰因今日的做法更是对这对姐妹恨到了极致,此时见萧业如此,她更是不会多言。
她大步跟过去。
无人理会顾情,他们径直朝马车走去。
短短片刻的光景,马车就离开了,而顾情被遗留在原地,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寂静的巷子里,顾情怔怔看着前方,她看起来仿佛还没有回过神,直到晚风吹过,她浓密的眼睫微微一颤,失焦的视线才终于重新聚拢,她伸出去的手还悬在半空,看着离开的马车,顾情神情微变,她抬脚就想追过去,可马车的速度岂是人能追上的,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那辆马车就从她的视野中消失了。
脚步重新僵停。
顾情能感觉到身后有无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知道都是谁在看她,她脊背僵硬,不敢回头。
六岁以前的记忆,说实话,顾情其实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她不记得自己被人贩子拐走,也不记得曾经的美好岁月,或许有一些轮廓记忆,记忆中有些模糊的影子,但也不算深刻。
她只知道她从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抛下过。
养父母膝下就她一个女儿,她虽然不是他们亲生的,但他们待她与亲生也并无不同。等回到侯府,虽然人生地不熟,但她有母亲的维护,也无人敢这样对她。
至于萧业——
虽然不能娶她,但只要她有需要,不管千里万里,他也会来见她。
她以为萧业也会像她的养父母、像她的母亲一样,永远维护她宠爱她,没想到今日她会被他抛下。
难堪和委屈的情绪在她的心中萦绕,尤其想到这副模样被顾兰因看到,顾情心里羞愤欲死,当即就红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