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不传信,外祖母若知晓她跟萧业的事,还是坐不住要来一趟的。
上一世她为什么能一直忍受萧业,除了这个世道对她的告诫,也有一部分原因,她不想让外祖母为她担心。虽然她很清楚,无论她做什么,外祖母都会同意她的决定,但想到她这么大年纪却要为了她的事千里迢迢走这一趟,兰因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停运时雨见她这般自是又一阵宽慰。
兰因也没在自责的情绪中沉浸太久,她问清楚停云外祖母是怎么从金陵过来之后便嘱咐两人,“让人这些日子看着些码头,若是瞧见外祖母的船只立刻派人来报。”
两人忙应下。
……
而此时的大理寺官衙。
涂以辞今日来大理寺交接工作,闲来无事便又摸着去了一趟齐豫白那边,他是大理寺的常客,门前胥吏瞧见他也未通传,只是笑着朝他拱了拱手,便放涂以辞进去了。
齐豫白正在批阅公文。
涂以辞一进去就瞧见他脊背永远挺得跟青竹似的,手握公文端坐在官椅上,又见他不时从油纸包里拿起果脯慢慢吃着,不由好奇道:“吃什么呢?”
走过去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橄榄做得果脯。
他有些惊讶,“你以前不是不爱吃这些东西吗?”他是坐没坐相,站也没站相,平时在外头还有点人样,这会却跟个软骨头似的倚靠在长桌上,毫不见外地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倒是意外的好吃,虽是蜜煎果脯,却酸甜正好。
“味道不错,哪买的?”他想着回头也买一些给他家夫人尝尝。
他家夫人这几日因为她家里的事,情绪一直都不高,连饭都吃的少了,这东西味道不错,应该能给她开开胃。
想到这,他不免便想起顾兰因,想到顾兰因,再看到这个果脯的时候,涂以辞的脑中倒是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听说这阵子他这嫂嫂的几间酒楼出了好几个新品,其中便有一道蜜饯果子。
难不成?
“这就是嫂嫂那道梅花脯?”他问齐豫白。
齐豫白看着他说话间又拿了好几块蜜饯,也不生气,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翻看手中公文,嘴里倒是应了一声,“嗯。”
还真是……
他就说他这师兄一向就没有吃零嘴的习惯,怎么如今倒是吃起蜜饯来了。
涂以辞笑道:“不错啊,天青花了多长时间才排到的?我听我们刑部那几个人说有人天还没亮就去蹲着了,还有人排了几个时辰才买到,但也就一小包,你这……”
看着齐豫白桌上一大包蜜饯,也不知道是不是半夜就去排队了。
齐豫白把手中公文批阅好后放到一旁,又从另一边的公文拿起一本,嘴里回道:“没排。”
“嗯?”
涂以辞不解其意,正要挑眉询问,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他神色一顿,半晌才压着嗓音问,“嫂嫂给你的?”见身边君子端方的男人点了点头,涂以辞忽然觉得嘴里的蜜饯有点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夹着酸意看着齐豫白说道:“你这平日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动作这么快,嫂嫂都肯给你送蜜饯了?”
涂以辞本来还想好好观赏一番他这师兄的追妻辛酸史,哪想到自己反而被酸到了,他有些郁卒,却也好奇,不由撑在桌上问齐豫白,“你们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我才能正经喊人一声嫂嫂啊。”
说得倒像是从前都是不正经喊着似的。
齐豫白却没回答他的话,而是侧眸问他,“你家夫人这阵子怎么样?”
涂以辞一听这话也没了好奇的心思,他站直身子后长吁短叹,俊美的脸上满是苦恼,“还能怎么样?前几天回了一趟家,我去接她的时候见她眼圈都红了,这几天觉也睡得少了,饭也不肯吃……”他说到这忽然看了一眼齐豫白,迟疑一会后,轻声说道,“你如今跟嫂嫂熟了,知不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心思?思妤担心她因为我那大舅兄做的事迁怪到她头上,这阵子都不敢去找她。”
本想着让齐豫白帮着劝一劝,又觉得这事实在不好开口,毕竟他都觉得萧业那日的做法实在是可气又可恨。
即便嫂嫂因此怪罪到他们头上,也是应该的。
不想齐豫白却说——
“你让她放宽心便是。”
涂以辞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说,“你这话……”
齐豫白却没看他,他早已收回目光继续批阅起公文,嘴里倒是继续说着,“她不是会因为这些事而迁怪别人的人,你家夫人从前与她怎么相处,以后还怎么相处便是。”
涂以辞一脸狐疑,显然并不全然相信,不过齐豫白都这么说了,他打算夜里回去的时候还是和自家夫人说一番……“对了,我上次听老师说,你从蔡州调了个叫宋岩的胥吏过来,那人究竟有什么本事,竟能让你主动开口?”
“文章写的不错,做事也认真。”
就这?
涂以辞显然不信,倘若没点什么特殊的本事,哪值得齐豫白开这样的口?除非……这人又跟他那个嫂嫂有关。他没遮掩自己心中的疑问,说完见他并未反驳,便清楚这宋岩真是他嫂嫂认识的人了,一时,他看着齐豫白的神情当真是一脸不可思议。
他看得时间太长,齐豫白终于转过头,男人漆黑的凤眸落在涂以辞的身上,“怎么?”
涂以辞摇头,依旧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就是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古有周幽王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没想到他这师兄为了讨好心上人竟连这些小事都管起来了,不过他倒也不担心他师兄真如那周幽王昏聩,宋岩上次考核的成绩还有文章,他也看过,比起汴京城与他同考的那些官员有过之无不及,只是他人在蔡州,家中又无帮衬的人,便是成绩再好也不过是淹没在众多考生之中。
如果不是有他师兄的帮衬,估计这人得在蔡州待一辈子。
知道他心中自有一杆秤,涂以辞也未多言,只朝人一挥手,“走了。”走的时候,倒是十分顺其自然地顺走了桌上那一包果脯,在齐豫白看过来的时候,也只是一笑,“你跟嫂嫂离得那么近,吃什么没有,这东西我就拿给我夫人尝鲜去了。”
他说完就走。
齐豫白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摇了摇头,倒也未说什么。
涂以辞这天散值后,揣着新得的果脯正想回家好生宽慰自家夫人一回,哪想到还未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久违的笑声,门前丫鬟见他回来也笑着喊了声“二公子”。
俨然是与前几日死气沉沉截然不同的模样。
涂以辞点了点头,也未问丫鬟发生了什么,心里却是一肚子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