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殿中,太皇太后让宫人放了一只隐囊在手下。
“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她和何太后感叹道,“原来大娘多大?如今一眨眼就成了刘家妇了。”
陈留长公主想起那个容貌才能都不突出的丈夫,心里都沉了两份,夫妻俩成礼之后,她很少召刘衡到公主府来,哪怕是新婚也不过是隔那么四五日一次而已,而且也不是每次都会留宿。
“大母这话,儿可不愿。”陈留长公主知道自己如今要过的好,一个是要讨好眼前的太皇太后,另外就是天子弟弟。
不过天子那里要花费些功夫,因为天子毕竟不是和她一母所出,所以到时候还要在萧三娘那里用力。
“儿不管出嫁了,还是做阿娘了,永远都是大母的孙女。”陈留长公主原本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娇憨的小儿女之态摆出来,也没有任何违和之处。
太皇太后被她这幅模样所取悦,笑得十分开心。何太后在一旁也笑个不停,“大娘果然是长大了。”
连这点心计都用的这么熟练了。何太后在心里加了一句。
“好好,你的这份孝心,我记在心里。”太皇太后拉过陈留长公主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几下,众多皇女之中,她喜欢陈留和兰陵两个公主,一股子机灵劲儿,和她们说话也轻松许多。
“……”陈留长公主垂下头来,此时她的装束和汉女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太皇太后推行汉化,宫中的宫人中官不管是否汉人,都已经是汉人的那副装束。鲜卑贵族中着汉家衣冠的人也越来越多,她如今已经嫁作汉人妇,又要仰仗太皇太后,自然是不能和姑祖母博陵长公主那样的作死,婚后不久,干脆换了一套汉人的行头。
“大娘还是这样子好看。”太皇太后点头。
“如今大娘和二郎都已经成昏礼成,大郎若是再这么拖着,也不像个事。”太皇太后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似是感叹。
一句话让何太后和陈留长公主忍不住都看到了太皇太后那里。
何太后有意让自己侄女入宫,中宫之位是没有任何悬念,那是萧家的囊中之物,但是左右昭仪和三夫人之位何家女还是能够的。
兄长家的嫡女是不能入宫做嫔妾,天家的嫔妾说起来有对应朝堂上的官职,可是说出来还是不过以色事人之辈,何太后已经想好了,嫡出侄女就留在家中,让庶女进宫。
庶女受生母影响,都是空有容貌举止轻浮的人。萧三娘子在昭阳殿和皇帝干的那些好事难道她就不知道了?
何太后想起听到那些事,心里鄙夷萧三娘的出身来。果然是妾侍生的,年纪小小就知道勾~引男子,当真不知道廉耻!哪里如嫡出的那么身正!
“看来要甄选良家子入宫了。”太皇太后没有如同何太后和陈留长公主说希望的那样,提出立后之事,而是不痛不痒的说出要甄选良家子入宫。
陈留长公主努力掩饰自己的失望,她可盼着萧三娘能够一举封后,毕竟都在皇帝宫中这么多年了,可以说是被天子给养大的。要是到头来,连皇后都做不了,那可真的是日子难过了。
不说宫中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人,在宫中呆了那么久,心气也被养出来了。要是到头来皇后位置被别的女人占了,先别说皇后会摩拳擦掌对付这个和皇帝有深厚情谊的妃嫔,就是她自己那关都不一定能过的了。
陈留长公主在心里感叹了几声,再抬起脸的时候,又是满脸笑意了。
甄选良家子之事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湖里,在平城里泛起一层层的涟漪。
这次有司贴出来的甄选良家子的条件是十三岁到十五岁之间长相周正的良家女。
顿时有好女儿家的人高兴的高兴,惨嚎的惨嚎。有不愿女儿入宫的,在下达禁婚令之前,连忙加快手脚把女儿给嫁出去,哪怕拉郎配都没有关系,反正妇人和离也不难,相反男方还要赔上三年的费用。
萧佻修了一天的古籍回家,愕然看到自家门内还停着好几辆车。
他在秘书省修了一天的古籍,简直是头昏眼花,见到自家里来了这么多人,立刻就叫过一个家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人不知。”家人这一句让萧佻蹙眉。
既然问不出甚么,那么干脆去问阿爷好了。他从犊车下来,径自向堂上而去,才走到庭院里,有几个人已经退下。
两厢碰面,两边都愣了愣。
对面的也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身粗布的长衫,萧家来往多是权贵人物,哪怕是前来传话的奴婢都是穿着丝绸衣裳。这青年的装束实在是连家里当差的下人不如,但是他面容俊朗,气度似是不同于凡人。
萧佻在秘书省见多了士族子,那些士族子有些是靠父祖吃饭的草包,有些是有真本事的。而他看着眼前的青年和后者十分相似。
他双手拢在袖中对青年行士人礼。
对方还礼,互相答礼之后,各自离去。
萧斌这会面上红光散发,好似遇上了甚么天上掉下来的喜事一样。
萧佻还是头一回见到萧斌这样,吓了一大跳。
“单奴,你回来了?”萧斌难得的叫出儿子的小名,萧佻直接生了鸡皮疙瘩。
“阿爷,方才儿在外面见到一人……”
“哦,那是颍川荀家的郎君。”萧斌笑眯眯的,“单奴你可知道这次阿爷可是为你聘下了颍川荀家的女郎?”
萧斌现在很得意!
原先他和几个士族扯皮,有个士族出嫁五十万钱,萧斌差点就要骂人了:这么多钱都能将平城买了一半呢,这到底是在嫁女郎还是卖掉家中小娘子。就算是卖,难道他家女儿还是金子做的?
太原郭氏的嫡系已经死光了,剩下来的那些支系对上寒门也是底气十足。向别的士族询问,他也吃了不少闭门羹。
进来他还打听到有有荀家有女待嫁,荀家并不是什么官宦之家,这家出自颍川荀氏,颍川荀氏自从汉代开始就是当地的大族,后来到了魏晋五胡乱华之时,颍川荀氏一支南下,另外的族人留在北方,原本是在幽州为官,过了这么百来年,也有族人迁徙到了平城。
颍川荀氏自从三国开始便是走清贫一路,到了如今更是如此,北朝做官一开始没有多少俸禄,到了如今汉化了做官吏也有俸禄,但拿到手的也没有多少。
偏偏一家子还有那么多张口等着要吃饭。
萧斌派人把这一家子给打听清楚之后,赶在里正上门之前上门。
朝廷前两日才颁布了甄选良家子入宫的命令,若是被里正上门登记在案,除非人死了,不然是逃不了入宫的。
萧斌派去的人说的天花乱坠,并且一再拍胸保证家中的大郎君作风正派,不仅毫无污点,而且人还在秘书省担任秘书中散,秘书省和中书省一样是汉人士族积聚之地,就算家中阿爷再如何,没有本领的寒门子是进不去的。
听起来好像萧家大郎也不错?
那家人也急着为女儿找郎君,若是换了往常一定不会答应萧家,可是事出紧急,又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这么定下了。
把女儿嫁入寒门,总好过送入宫中,几代先帝的母亲都是汉人宫人或者是汉人罪妇,可是立子杀母的规矩摆在那里,诸多外家只有萧家一家坐大,女儿进宫了也是白进,要么就是在宫中熬成白发老妪,要么就是丢掉性命,宫中即使还有其他的道路可走,但都是骨肉分离。
荀家好歹良心还有那么点,不像其他有些士族卖女儿抬高聘礼价钱的。没有打听出来萧佻有作风问题,就点头了。
萧佻听着萧斌得意洋洋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之后,不得掩面。
趁人之危,这事他阿爷做的还真不厚道。
“颍川荀氏虽然如今不比赵郡李氏和陇西李氏那般在朝中有人,不过家风正派,有先祖之风。”有个世家儿媳,萧斌都觉得脸上有光,如今他脸上红光散发,好似干了甚么大事一样。
“那么聘礼还是多点吧。”萧佻想了想道。
反正迟早要娶,那么娶个士族女要比旁人家的好上许多,干脆该给的面子也给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