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2 / 2)

临阙 枫桥婉 2134 字 2023-08-16

gu903();“他比我难。”凌烨说。

皇帝是天底下最有能力给予安全感的人,可是他本身却也是天底下最危险的人。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坐在这把龙椅上久了,遑论别人,连凌烨自己都会这么觉得。

他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喜怒偏好,就可以决定很多人的福祸、命运甚至是生死。

凌烨至今都记得,两年前,齐王之乱血洗九重阙,他夺回天子权柄后不久,有一日中午,御膳房呈了道清蒸鲥鱼上来,他记得这道菜,先前吃过几次,味道很是不错。

那日夹了一筷子尝了尝,他轻皱着眉随口说了一句,“今日这鲥鱼做的不好,怎么都不够鲜?”

他说过就忘,也没打算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发作人。此后过了数天,他再想起来,又点了一次清蒸鲥鱼。

但是这次尝过之后却更奇怪了,他问侍膳女官:“今日这菜换厨子了?尝着和从前不是一个味道了?”

侍膳女官见他拧眉,心头一跳,连忙道:“是换了一位……”

他闻言也没多想,点点头吩咐道:“下次换回来吧,原来的那个做得更好些。”

谁知这话一出,侍膳女官却更加惶恐了,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启禀陛下,原先做鲥鱼的御厨……人已经,已经……没了。”

“死了?”他很是惊诧,放下玉箸问,“怎么回事?”

侍膳女官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他受了杖刑,御膳房那边说,伤口化脓感染,再加上他原先就染了风寒,人便没能熬住。”

凌烨却更是纳闷:“杖刑?因为什么?”

“……”侍膳女官伏在地上纠结了一阵,硬着头皮道:“因为上次做的鲥鱼……惹了陛下不快……所以,打了他四十板子。”

“上次?”凌烨想了须臾才回忆起来是怎么一回事,登时有些生气,冷声道:“可朕从没说过要处置……”

他话说到一半,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侍膳女官,顿时就反应过来,这种事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开口的。惹了最上头的主子不快,底下伺候不周的人当然得受罚,至于那厨子到底是因为染了风寒才没做好鲥鱼,还是别的什么理由,根本就不重要。

只是因为一句“鲥鱼不够鲜”,就可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送了命。

此后两年,凌烨甚少责打人,待身边伺候的内侍宫女一向宽和仁善。时间久了,宫人们意识到陛下不同于宫里从前的主子,渐渐地也敢松快一些了。

凌烨一直以为九重阙里从前那种动辄得咎的风气已经彻底改了,直到那日腊月十八,他深夜回到明承殿里,看到楚珩斜倚在坐榻上睡觉,满殿的内侍宫女,包括得到熬姜汤命令的高匪在内,没有一个人敢叫醒楚珩去床上睡——因为当天下午他在盛怒之下给了楚珩一个冷脸。

那一刻凌烨才意识到九重阙其实从未真正改变。

伴君如伴虎,越是在皇帝身边,就越是得瞻前顾后,否则行差踏错一步,就不知道是什么下场了。

身边伺候的人如是,枕边人可能也得如是。

后来楚珩从梦魇中惊醒,一头扎进他怀里,带着满腔的不安说的那句“别不要我”,凌烨心都要碎了。

那天晚上,潇潇雨夜里,凌烨抱着往他怀里钻的楚珩,躺在床上想了很久。

他是生气楚珩欺骗自己的。

但他此前从未想过楚珩的不安。

跳出这段感情去看,楚珩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君君臣臣,他敢耍性子,有时甚至还敢跟自己置气,凌烨先前从没有设身处的认真想过,其实并不是有了他的爱,就能给够楚珩如此行事的勇气的。

他是皇帝啊,掌控着大胤九州所有人的生死荣辱,如果楚珩不是大乘境,这些人里也包括楚珩。

所以恃宠而骄,若真要在他面前“骄”,就不能只恃宠。

而楚珩是漓山东君。

这样也很好。

凌烨想要一个心上人,而非心上臣。楚珩只是楚珩的时候,凌烨都想好了要如何带他走到巅峰,更遑论现在。

楚珩绝大多数的不安都源于感情本身,而非身份权力,他只惧怕失去,只惧怕自己会不要他。

所以凌烨那晚想了很久,最终下了一个决定。

他想给楚珩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①

心动也许只要一瞬间,喜欢上一个人或许要一个月,爱需要多久凌烨也不知道。

但是从今往后,他想好好爱楚珩,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书房里,皇帝神情温和,顿了顿继续道:“我不想逼他,无论是出于什么,楚珩他自己的心结也好,心里有不安和忧虑也罢,我都相信他有自己暂时不告诉我的理由。易地而处,如果是我是他,也未必会现在就全盘托出。这世上没有无端的绝对信任,爱人之间也是如此,更何况是要毫无保留地托付于最难测的帝王心,除了他,也要靠我自己努力的。楚珩跟我相处的时间不算长,日子还多着呢,有什么可急的,朕等得起。”

凌启垂下眼睛默了默,他知道皇帝这份心志如磐石,最后再以天子影卫首领的身份规劝了一次:“陛下,恕臣直言,您此般并不理智,毕竟那是大乘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是帝王,枕边人……”

皇帝轻轻笑了笑,“大统领,这其实不是你的心里话。”

凌启默然,没有反驳。

九重阙是永镇山川本元的所在地,大乘境在这里也不敢轻易放肆。以凌启在武道的见地,现在既知晓了真相,当然猜得出剿杀千诺楼时姬无月那身“病气旧疾”以及楚珩现在苍白的脸色,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道:“起初确实是生气的,后来气过了,我倒也有些庆幸楚珩是漓山东君,这样,他在帝王心面前能有更多的安全感,也能更大胆一些,不用那么瞻前顾后,不用过多地考虑‘宠爱’。作为大乘东君,无论在什么境况下,他总还有说‘不’的资格,还有一寸拒绝的余地。”就算真的有什么,他至少还能抽身而退,因而也可以更大胆地去爱。

皇帝顿了一下,莞尔笑道:“大统领,既然都已经不理智了,那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凌启抬起头,脸上半是无奈半是动容,开口道:“陛下此般并不理智,但是臣想臣劝不动您,所以,臣祝您如愿。”

……

从书房回到明承殿已是午时了,寝殿里静悄悄的,内侍和宫女全都轻手轻脚,没人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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