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把心交待在这了,真的收不回来了。镜雪里一针见血,说出了他最恐惧也最不想面对的事,陛下若是知道了,一定很生气,那会不会……不要他了?陛下那样不待见东君,他要怎么办?
心绪形如一团乱麻。
外头传来天子影卫提醒的声音,是驸马来了,请他们去前头宴厅。
稍后寿宴伊始,男女分席而坐。
楚珩再没见到镜雪里。
他是皇帝亲自带来的人,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了上座,和影卫首领凌启坐在一起。凌启那张冷冰冰的脸往那一摆,无形中就隔绝了许多打量的目光,为楚珩省了许多麻烦。
清晏被驸马带了来,他摇着头左看看右看看,却没选择去皇帝那儿,反倒迈着小短腿凑到了楚珩身边,伸手要他抱抱。
这落在众人眼里又是一出新鲜事了,纷纷抬起眼睛等皇帝的反应。好在今日是大长公主寿辰,皇帝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没露出什么不悦的神情来。
宾客到齐,宴席很快开始。楚珩心绪低沉,面上虽然不显,却实在没什么心思吃东西,干脆随手给大白团子剥起了虾仁坚果。
恰好凌烨今日轻车简从,微服出行,东宫女官是女眷,不方便跟着过来。楚珩这般举动,在旁人看来,就像是皇帝带他过来伺候小太子,心里的那点子疑虑还没升起来,就这么原地消散了。
再没人关注这位不得圣心的御前侍墨。
除了文信侯世子沈英柏。
大长公主府上的宴会气氛松快,座席排位历来没多少讲究,想要凑在一起吃酒的公子哥们不分家族的坐在一起,都是常事了。
凌祺然怕皇帝吃宴的时候再问话,恨不得随时拉着表哥,他是郡王之尊,席位十分靠前。
坐在这里,沈英柏一抬眼就能看见楚珩,清楚又仔细。
伺候?但凡楚珩剥的虾仁榛子,清晏总是会先拿勺子舀一个到楚珩的碟子里,然后再给自己吃一个。
清晏虽然年幼,但他是帝国太子,从小就习惯了被人伺候,是刻在骨子里的金尊玉贵,今日若剥虾仁的是东宫女官,他还会分一个吗?东宫女官有那个胆子接吗?
但楚珩有。
沈英柏垂下眼睛,握紧了酒杯。
尽管家将还没查清这位御前侍墨在宫里的事,但此时此刻,就凭眼前这一幕,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宴过三巡,大长公主作为今日的寿星,和驸马一起来了男席这边,和宾客们一起喝两杯庆生酒。
酒过,凌烨就没有再多留,起身准备回宫,这也是惯例了,他在这儿,其他人不敢放得太开。
大长公主和驸马将他们送出来,大白团子却还没待够,抱着姑祖母的脖子不撒手,期盼地看着父皇。大长公主最是惯着他,一看这架势,连忙开口要将清晏留下。
凌烨扫了团子一眼,不愿在寿辰之日拂了大长公主的意,最终还是点点头准了。
回到马车里,凌烨摸了摸楚珩的脸,微蹙着眉问道:“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时间还早,我们去街上逛逛?”
楚珩点点头,靠在凌烨怀里,离他更近一些。
马车不紧不慢地前行,外头是喧嚷的内城主街。大长公主府修在皇城和内城的交界,无论回宫还是去旁的地方,这条道都是必经之路。
凌烨掀开帘子,透过琉璃轩窗往外看了一眼,前方是间茶坊,他想着楚珩方才在宴席上没吃多少东西,正要开口吩咐停车,变故陡然而生。
茶坊二楼,一阵噼里啪啦的掀桌碎盏声后,五六个人突然破窗而出,为首的刀客戴着斗笠,从栏杆一跃而下,直直朝街道上冲来,底下人群霎时惊慌四散,喊声迭起,一时间场面混乱非常。
隐在四处的天子影卫立时警惕,旋即朝马车的方向靠近。
纷乱的声音一路传到车内,楚珩皱了皱眉,从凌烨怀中起身,坐直了身体。
那名跳下来的刀客似乎与后头几个蒙面人是仇家,刀客就地一滚,躲开身后凌空而至的几枚飞镖,夺了匹拴在桩子上的马,上鞍就跑,朝他们的方向奔来。
天子影卫首领凌启目光沉沉,立在车前,身体绷成了一张弓,手已经按在剑鞘上。
紧跟着刀客跳下来的几个蒙面人随即纵马跟上,挥鞭直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长街上,警惕地看着一群人你追我赶,即将从他们的马车前掠过。
身后,与茶坊相连的二楼,一名没有跳下来的蒙面人推开窗子,悄无生息地将弩架在了窗台上,对准街上的刀客——
弩箭上弦。
楚珩耳尖微动,眼神骤然一凛。
下一瞬,冷箭承载着万钧之力破空而来,朝着马车的方向——
与此同时,楚珩抬手按在了凌烨肩上。
“公子!”这是凌启在提醒。
凌烨耳边听到了破空声,外头天子影卫同时动了起来,他刚要将楚珩护进怀里,就被楚珩按在肩上的力道压倒在马车上。
“锵——”
这是箭矢撞在凌启剑上的声音。
“全部拿下。”车外凌启冷冷下令。
车内楚珩从凌烨身上起来,确认他无恙,方挑起车帘,透过琉璃窗面无表情地望向后街二楼。
那名用弩的蒙面人一击不成,已经退去,暗处的天子影卫在第一时间做出了行动。楚珩眼底冰凉,轻轻抹了抹指尖。